第38章 回溯（三）
李夫人已经在缘宁殿前站了许久，看到陈皓阳与韶憬行简单的攀谈了几句之后向药庐的方向指了过去，之后陈皓阳便满脸释然地向他这边走来。
“李夫人。”
“阿烨来了。”
一声阿烨，叫的他满心的舒畅。
“我刚才看到和熙将军出去了，他来这里拿药吗？”
听雪的事陈皓阳比自己要清楚的多，因此在看到韶憬行之后他立刻就能猜出也无甚例外。
李夫人笑道：“是啊，也有些其他的事情，不过都是小事，我刚刚和他说过了，过几日就让秋月跟他去听雪，他已经答允秋月，会为秋月在听雪寻一把趁手的兵器。”
陈皓阳稍有意外：“可听雪剑池每年只会开启一回，距离下次开启还有大半年的时间，听雪阁主会答应吗？”
李夫人温婉一笑：“只是为一人求，听雪阁主不会回绝的，更何况我们并不拿它在外为非作歹，无事。”
这好像很令人意外，却又似乎是在情理之中，韶憬行从来都是公私分明的作风，况且他一向说到做到，既然敢答应，就一定能够做到，他对秋月虽然有些敌意，但只要秋月不再动那些心思，他还是很好说话的。
“李夫人都这么说了，那我也没什么好说的。”陈皓阳垂眼道。
李夫人温和地看着他，陈皓阳长于高临四岁，很多事早已经学会了如何藏在心里，虽偶有少年心性的流出，也没有了年少气盛的锋芒，无论高临闯下多大的祸事，他都会在后面给他收尾，从小到大，不曾让他吃过一点苦头。
不过这样也很好，有一个行事稳重的大师兄在，阿临也会活的更加舒畅。
“阿烨，阿临说你已经都收拾好了，马上就要准备出行了？”
“是。”
“什么时候走？”
“明天。”
“这么快——”
“嗯，早去早回。”
陈皓阳每次离教都不会和任何人打招呼，不过就是行走江湖，若是每次都大张旗鼓地去送，着实令人不愉，不过高临还是从他捉摸不定的行踪当中找到了一些规律，例如他有可能会去参加什么盛会，而又有哪些集会就算盛事再浩大他也不会去凑热闹，哪些酒楼是他可能会去的，每次回到教中大约会停留多长的时间，他的估计虽偶有失算，但整体却是一抓一准。
“好吧，你若是有什么困难就早些回来，哪怕找不到也没有关系，平安才好。”
陈皓阳道：“夫人不必太过担心，阿烨心中有数，不会胡来。”
李夫人问道：“那你今晚便早些歇息，我们便不去打扰。你去南方，有没有什么想去的地方，毕竟这漫无目的地寻找，要何时才能找到。”
陈皓阳自是不会盲目去寻找，早早地便确立了一个大致的方向：“神火山，自古以来，但凡能排的上号的火系灵器，十之八九都出自神火山，相传神火山内埋藏着大量的陨铁，用陨铁制成的武器要比其它铁石所制成的武器灵力更加纯正。”没有好的材料，就算手艺再高也不过是一块废铁，高手匠人好找，材料却是难得。
李夫人点点头，拍了拍他的肩膀，陈皓阳一向能够使人放心，多一句嘴，便是多一声嘱托。
陈皓阳余光扫过殿内，所有三通教弟子都被叫了出去，大殿里面空荡荡的，应当不会有人听到。
内心挣扎犹豫许久，终归还是直视了她的眼眸，道：“不过，若我没有记错，神火山应该是在燔烯坛的管辖境内，所以要想得到上好陨铁，就一定要与燔烯坛先通过气。”
李夫人的手顿时僵在了原地。
“霓宏大会上我和燔烯坛的世子段殷交过手，我看他的样子，似乎还是对我们三通耿耿于怀。”
李夫人缓缓抽回了手，气息凝重了几分。
“李夫人，我有一事想问。”陈皓阳上前一步，极为郑重地道，“二十年前的那个夜晚，您……您真的不记得发生过什么吗？”
李夫人急速喘息了几下，胸膛上下起伏，脑海中闪过一丝零碎的片段，道：“不记得，当时大家太过兴奋，都有些醉了。”
“可高叔叔还记得，否则他也不会对那个人恨之入骨。”不仅记得，他还将这件事牢牢刻在心里，以至于二十年的时间过去了，三通教和燔烯坛之间的矛盾依旧不可调节。
李夫人抬头望向缘宁殿外，此时正值正午，灼热的阳光打在殿前刷满了桐油的木板上，古铜色的光辉映在眸中，好似在怀念那些被不经意间流淌而去的时光。
“那又怎样，疆余待我极好，而且……现在又有了秋月，记不记得又有什么打紧？我在三通教已有二十年，余生也只会在教内度过，死了便是入高家祠堂，记得那么多的前尘往事，于我、于疆余、于高家，又有什么好处？”
陈皓阳不知她是否可以真正放下，却知道她现在已经将自己全部的身心转移到了三通，转移到了那些真正在意她、真正理解她、真正在乎她的人身上。
这就够了。
“好吧，只是我听说他现在还活着，我毕竟和他有些交集，谁也不知道他会不会动用燔烯坛的密令威胁我。”燔烯坛曾是修真界第一大教，其影响力之高，势力之庞大，完全可以相当于如今问宸和听雪的威势，就算它如今已然没落，陈皓阳也不希望它把对高疆余和自己的这团怒火顺势甩给三通。
李夫人长叹一声，眉眼间尽是惆怅：“往事已了，我只想好好的守着三通过完这一生，其它的我不想再深究。”
陈皓阳垂眸道：“阿烨明——”
“轰”的一声巨响，震的整个殿顶都是一阵颤抖，也把陈皓阳后面的两个字给震在了口中。
“怎么回事？”李夫人道，能够发出这么大的响动，必然是发生了什么，因此她的第一反应是刚刚前往炼制丹药的韶憬行，“可是炼丹出了问题？”
“不至于，和熙长老修的是水系，即便是水火不容，也发不出这么大的声响。”陈皓阳并不这么认为，他刚修成火系便去炼药都没能将药房掀个底儿调，更何况是本就是不易爆炸的水系法术？！
忽然间，他猛地一拍脑袋，脱口而出道：“坏了，君守刚刚去了隔壁的药房里面。”
李夫人脸色一白，高临对韶憬行的气还没有消，如果发现他用自家药炉炼药，那可还得了！
二话不说，陈皓阳急忙扶着李夫人向药庐的方向奔去！
待陈皓阳赶到药庐之时，但见药庐前面尘土飞扬，一片狼藉。
高临满脸都是怒火，手中的苏瑾“滋滋”作响，绿色的灵力顺着手腕一直流动至末梢；韶憬行身上已经有了几道被苏瑾击中的伤痕，木系的灵力在伤口附近不断吞噬着自身的水属灵力，他单手支地，另一只手护住自己的胸膛，炼药折损了他大半的修为，功力不足，面对来势汹汹的高临没有太多力量反抗，只能尽全力护住自己胸前的灵药不被高临击散；高秋月手足无措地站在墙边，她修为不够，面对暴怒的兄长根本就没有办法阻拦，而她身边几个三通教弟子则是第一次见自家少主发这么大的脾气，纷纷躲入廊柱后，小心翼翼的观察着局势地走向。
高临怒喝一声，苏瑾灌注了大量的灵力，猛地甩了起来，径直向韶憬行打了过去！
“和熙长老！”高秋月惊呼一声，却见一个人影闪至韶憬行身前，随即便是一道厚厚的火焰墙壁便挡在了韶憬行身前。
苏瑾强横的力量抽在火焰墙壁之上，火焰四射，飞溅至各处的花草上，登时便是一片焦黑！
“陈皓阳，你做什么！”高临怒道，那火焰铸成的墙壁极为坚韧，经历了他这全力的一抽竟然是分毫未动。
“烨哥！”高秋月见到陈皓阳如同见到了救兵一般，急忙喊道，寄希望陈皓阳能够阻止高临。
“高君守，你在做什么！”陈皓阳亦是有些恼火，火焰的墙壁向两边分散开来，露出了他锐利的双眸。
“我做什么！他之前对秋月说那样的狠话，居然还有脸面来三通求药？”高临重新举起苏瑾，厉声道，“陈皓阳，你给我让开！”
“他并非有意说的那么重，况且他也已经和秋月说过‘抱歉’了，你还想怎样！”陈皓阳原本就是担心高临还会揪着这件事不放才给韶憬行提了这个醒，没想到韶憬行确实没有主动去招惹，反而是高临自己找上门来，真是人在家中坐，事从天上来！
“差不多就行了！和熙长老来我三通是有要事在身，你这样弄得人尽皆知，传出去我们三通教的名声还要不要了！”三通教世子和听雪阁长老起了冲突，不论对方是公事还是私事，最后都会被上升至教派与教派的纷争，就算是听雪足够的宽容大度，也禁不住这世人的悠悠众口。
“陈皓阳你——”
“阿临，够了。”李夫人不知何时已经站到了高临的旁边，话语间难得地有了愠怒，“今天的事已经闹得够大了，和熙长老因你而受伤，这件事若是被传出去，极容易被人误以为是我们三通与听雪的矛盾，世间最难以掌控的便是人心。”
高临皓齿紧咬，虽然极为不甘心，但他也清楚母亲和陈皓阳说的是对的，只能慢慢收回了手中的苏瑾。陈皓阳始终注意着他的一举一动，眼见苏瑾上面的光芒逐渐暗淡，重新回到了鞭鞘当中，他也轻捻指尖，驱散了这些熊熊燃烧的火焰。
“和熙长老，你现在感觉如何。”陈皓阳扣住韶憬行的手腕，索性都只是皮外伤，只是灵力消耗太大，现下最需要的，反而是静养。
“……”韶憬行不语，只是默默抽回了手腕，强撑着站了起来。
怀中的药没有受到损伤。
他长出一口气，连带着口中的鲜血也一并吐了出来。
“此事是我三通的过失，和熙长老远道而来，就在三通教多休息几日便好。”陈皓阳知道韶憬行的脾气倔强，便在他的耳边低声说道。
好在韶憬行也不愿计较这些小事，况且他也感觉到自己此时的无力，便极轻微地点了点头。
“关淮，去我院子里面找一间空房，给和熙长老居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