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封府谋生记](https://wfqqreader-1252317822.image.myqcloud.com/cover/282/52510282/b_52510282.jpg)
第61章 真假大夫
虽然不在公门中,邹讽也知道刺配之苦。
他从三品大员府中盗窃财务,本就是重罪。加上又有判主的嫌疑,刺配是跑不了了,可是吕四娘……
邹讽收起来高官府中管事的嚣张,谦卑问道:“求教官人,可有能让她减刑的办法,她的身子骨弱,如果刺配,怕是要殁在半路啊。”
孔骧道:“早知今日何必当初,想要救她,就想想怎么能协助开封府找到那宝刀,捉到另一个贼人!”
“奴家当真不知啊,早知道就不到院里听书了。要不是听了讲史先生的话本,奴家无论如何也想不出这等主意啊!”吕四娘哭的梨花带雨,我见犹怜。
“如果你没有起了贪心,就算听了话本也不会鼓动邹讽盗窃。勾栏中讲了那么多杀人放火的事儿,也没见过谁听完就去犯王法的。把讲史先生请进院子,你倒是大方!”纪子盛耻笑了几句。
邹讽说道:“铤而走险是我的主意,她只是给了个对策”。吕四娘解释道:“没请进院子,奴家哪有钱请先生啊。那个讲史先生就在我家门口讲话本,奴家到院子里就能听到。”
“吕四娘,我且问你,你去过勾栏瓦肆吗?”叶棨问。
“奴家哪有那闲钱啊,奴家进城都只在大相国寺兜售刺绣,从未去过别的地方,连与邹管事私会都是挑大相国寺附近……”说到这里吕四娘脸红了,邹讽也不太自然。
纪子盛和孔骧也只顾着笑,只有王桦似乎察觉到了什么,叶棨继续说道:“那你是如何知道该称呼说话本的为讲史先生。”
“那讲史先生就是这么自称的啊。”吕四娘说。
叶棨在瓦子里待过,他的得意门生就是当今东京城内最出名的小说先生,所以他清楚,讲这种虚构话本的是小说先生,讲史先生讲的是史书罗列的故事。
行有行规,无人敢犯。那个讲话本儿的能这么自称,说明他根本就不是吃这碗饭的。
王桦三人与叶棨是好友,叶棨还请他们去过瓦子玩乐,几人也知道讲史先生和小说先生的不同。听到吕四娘的这一句供词,四个人心里都明白了一件事——那个所谓的“讲史先生”有问题!
这时候叶棨又想到了另一件事,问二人:“吕四娘,你身患恶疾的事情,都有谁知晓?”
“只有邹郎与我,还有……大夫知晓”吕四娘道。
这个吕四娘一共看过两个大夫,第一个是游方郎中,那个游方郎中来村里一眼看出吕四娘有病,当场给她诊出重症,需要一大笔医药费。她担心游方郎中诊断有误,所以邹管事延请了马行街胡家医馆的大夫去上门诊治,结果与游方郎中的诊断如出一辙。
听到这里将人犯交给接班的狱卒,四人立马启程去马行街胡家医馆。
“确是不治之症?”王桦听到胡家医馆的回答后,不可置信的问了一声。大夫捋了捋山羊胡点点头道:“确是不治之症。欧公府上邹管事亲自来请的,次日又专门派人来接,所以老夫记得清楚。”
几人正欲离开的时候,年岁最小的纪子盛道:“大夫,你当时为什么不推荐她去施药局呢?”
施药局是东京城中免费的医疗诊所,看不起病的穷人都可以去那里诊病求药。吕四娘和邹管事为了医药费铤而走险,为什么没去施药局试试看呢?
听到纪子盛的话大夫的脸色瞬间冷了下来,冷声说道:“上差是觉得施药局一定比老夫手段高明?老夫把话撂在这里,那小娘子的脉象已成绝脉,药石无灵!便是华佗再世扁鹊重生也是无奈!老夫再跟你说句肯定的,那小娘子现在最少入土半个月了!不信你们去开封县北山村中找寻一下,该有她的墓穴!!”
药石无灵?已经入土?
吕四娘住在开封县鲁家村,而且人活得好好的,这就是问题了。要么这坐堂大夫本领太差,要么这其中有了偏差。
经过四人两面调查,终于发现了真相。
当日邹管事派去胡家医馆接人的小厮,在半路就遇到了那个“大夫”,而众人眼前的大夫则声称小厮是在医馆门口接走他的。
在双方都没撒谎的情况下,可以确定邹管事确实来胡家医馆请过大夫,邹家医馆的大夫也确实如约登门诊病。
但是吕四娘在开封县鲁家村家中见到的大夫,并不是胡家医馆的大夫;胡家医馆的大夫被人领到开封县北山村一个小院中,见到的病人也绝对不是吕四娘!!
更重要的是,经过这位胡家医馆坐堂郎中和开封府医官的共同诊治,眼前吕四娘身体很好。两个人倒是看过叶棨的面色之后都劝了几句有关“年轻人要节制”“不可竭泽而渔”的话。
知道这一消息,邹讽和吕四娘都笑了,然后都哭了。他们为了不存在的病情,毁了自己的人生!
接到通知的荆玖,将吕四娘和邹讽从牢狱中提了出来,勒令吕四娘讲述那个所谓“讲史先生”以及那个游方郎中的外貌。
同时又勒令邹讽,将如何找到那三个同谋再交代一次。
此前邹讽交代,开封府界提点司的那个门吏的七寸所在是他的幼子,这是早年与人闲聊的时候当个笑话听来的。提点司附近的鸽子他早年曾经去买过,就是在那里遇到了那个无所不玩的败家子。
听到这里,一旁几个吏员都皱起了眉头。左军巡使荆玖本来没觉得邹讽的供述有什么问题,但是看手下吏员的表情,似乎他自己忽略了什么。
想到这里他连忙将叶棨唤到身侧,小声问询。
其实不是忽略了,而是根本看不到。荆玖是官,在他眼中吏员和贩夫走卒区别不大,但是吏员自己心里清楚,身在公门,他们是绝对不会当真将自己与贩夫走卒混为一谈。
吏员在于普通百姓面前,本就是自带优越感,而百姓也自然将他们视为官府的代表,带着几分敬畏。门吏的优越感一直存在,在这个情况下,提点司是不会有人将同僚的私事与闲人当笑话讲。
而邹讽又与那门吏邻里不相识,即如此就算邹讽在市井间人脉再广,也不该能打听到提点司门吏的家事,抓住软肋从而进行威胁。
听了叶棨的回答,荆玖点了点头,方才他只听出一件不实之处,没注意到叶棨所说的这一点。
荆玖发觉不对劲的地方是那个败家子,如果当真是在鸽子摊前匆匆一面,邹讽会放心让他涉案吗?既然有不尽不实之处,动刑的借口就足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