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上什么山唱什么歌 | 一千只鸭子

文子给我打电话的时候是晚上十一点半，第一句话是问我认不认识肛肠科大夫，第二句话是他马上就到我们医院了。我说：你这大晚上给我打电话就问下三路的事情，没听说你有这嗜好啊。得知是他妈妈身体不舒服后，我才知道我乱说话了。

一周前文子的妈妈做了痔疮手术，过了一周开始出血，止都止不住，当地医院的大夫束手无策。文子怕连夜赶往我们医院，不找熟人连床位都没有。我说：兄弟你电视看多了吧，只要有生命危险，没有哪个医院会往外推病人，就是大夫们不睡，都得让你妈睡下。

普通的痔疮手术，这种术后出血很正常，但最奇怪的是，上手术台再次打开创面又找不到任何出血点。血色素下降到6.8g/L，相当于身体里一半的血都流出来了。文子悄悄问我：是不是那家医院大夫水平不行给做坏了？

我看着那个五十多岁的老主任，大半夜护送病人过来，寒风中满头大汗，还得接受家属的质疑，突然想起了“战战兢兢、如履薄冰”这八个字。虽然是好朋友，但我真想用一巴掌拍死这只“蚊子”。病人的个体差异千差万别，这位老主任我也久有耳闻，在业内也算是老资历了，怎么会有他说得那么不堪？

接诊的是我们医院肛肠科一位年轻大夫，站在病人身后一直用油纱条按压止血。其实这大夫比我还小两岁，病人出血已经出现阶段性休克，但他依然镇静自若地止血。文子和他姐姐在旁边，一会儿问他妈是否有救，一会儿问是不是上消化道出血。还上消化道，除了专业相关的人，有几个能分清上消化道和下消化道？文子的姐夫直接让大夫做个肠镜，觉得做个肠镜就啥都看清了。这情况还做肠镜，肠镜探头进去就为了看血海翻滚？最搞笑的是那个不知道是文子什么亲戚的人，直接指挥医生，说翻开肠子找到出血点就好了！这话说得要多暴力有多暴力，要多外行有多外行。正常人仅大肠就一米五，还想翻开找仅以毫米计的出血点，那是肠道，你以为是你家的尼龙袋子，想翻就能翻？能不能再有想象力一点？

有人形容两个女人聊天就像五百只鸭子一样聒噪，而这几个心急的家属，简直像一千只鸭子七嘴八舌，让我有些哭笑不得。这是医学，医科学生本硕八年寒窗苦读也只能说算是初识皮毛，一天医科都没读过的家属居然想指挥大夫抢救。

顶不住压力的年轻大夫放下狠话：病人有痔疮的手术史，首先考虑创面出血，不排除血管畸形，其次才考虑上消出血，你们再乱指挥你们来治吧。还好他很给力，给病人临时止住了血。

第二天做介入造影，发现病人是天生血管畸形，血压升高引发出血，和手术半毛钱关系都没有。这种畸形血管的医学统计概率是将近千分之一。

其实，痔疮手术也是手术，只要是手术就有风险。大夫们只能按正常的诊疗和临床经验来治，像这种千分之一概率的血管畸形，总不能来一个病人就先做一个介入造影确定是否畸形吧？上什么山唱什么歌，来了医院听大夫的，毕竟他们见过的病人比见过的正常人都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