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流氓有文化
下午3点半，五辆满载山货的解放车，牛逼哄哄的开进县剧团的大院子。
“几位师傅幸苦了。”
陈春年迎接上去，随手散一圈烟，笑呵呵说道：“先洗把脸，咱就去吃胡老大家的羊肉泡馍。”
几位师傅笑着婉拒：“不吃了，李政委说卸了货赶紧回去，还有几车零碎没拉完呢。”
“就是就是。”
“回去吃你家的卤肥肠，啧啧，那滋味才过瘾呐。”
陈春年哈哈笑着，也不勉强，摸出五张贰元钞票，给每一位师傅硬塞了一张。
“胡老大的清汤羊肉还行，羊肉泡馍一般般，几位叔想吃什么就吃什么，哈哈哈。”
说着，他笑嘻嘻给每个人塞了一包大前门，并请他们进屋喝茶休息。
这年月的司机牛逼，吃香的喝辣的，在外面被人抬举习惯了，连吃带拿才是常态。
可别小看这些细节。
都说阎王好见，小鬼难缠，即便有梁县长、李政委撑腰，得罪了汽车司机，运输途中，随便给你使个绊子，就能让你欲哭无泪……
……
“小年，你特么收一堆破烂回来干嘛？”
半小时后，几车山货卸完，打发汽车司机离开，张大元看着又拉来几大堆‘破烂’忍不住哔哔。
陈春年懒得理睬这货。
他站在台阶上抽烟，心里头其实有些犯愁：‘这么多山货堆积起来，想要变成钱容易，无非是多花点时间。’
‘老鼠才是心腹大患。’
这年月的人缺衣少穿，可是，老鼠却泛滥成灾，又肥又大，还特么不怕人，都不知道它们吃什么喝什么。
有些邋遢的人家，大冬天用过的旧铺盖、破棉衣堆放在一起不管，弄不好就成了老鼠窝。
等到开春了收拾屋子，哗一下揭开，往往会窜出十几只、几十只小老鼠。
一个个粉嫩嫩的，呆萌呆萌的，乱跑乱窜，见洞就钻，有时候会钻进人的袖筒、裤腿。
有些胆小的小媳妇大姑娘，会被那些小可爱吓得哇哇大叫，哭着喊着乱跳，尿一裤裆……
“大元，你们谁认识卖老鼠药的？”他突然问一句。
“县城卖老鼠药的就两个人，”张大元双手一摊，骂骂咧咧的说道，“高义、高亮弟兄俩，狗日的，卖的全特么是假货。”
“……”
“那就先这样吧，”陈春年有些无奈，摆摆手，“先码放整齐，回头先弄一些货架。”
就在此时，花姑娘唐晚儿来了。
他骑着一辆半新旧飞鸽自行车，后面捎一个大竹筐，飞驰电掣过来，‘吱’一声，猛的停在陈春年面前。
“呀，这么多好东西啊？”
他看着几大堆山货啧啧出声，从自行车上取下大竹筐，咯咯笑着：“小年年，瞧，这是什么？”
猫！
一大六小，肥嘟嘟的七只狸花猫。
猫妈妈毛色光滑，肥嘟嘟的，目光幽深看上去很凶狠，发出一串‘呼噜噜’的喉音，紧紧护住六只小猫咪。
那六只小猫咪却不怎么听话，使劲伸长了脖子，直勾勾盯着陈春年，目光清澈而愚蠢，有点像后世的女大学生……
哎，这还真是想什么来什么，花姑娘唐晚儿说要回家一趟，陈春年当时没在意。
没想到，他竟然带了一整窝狸花猫……陈春年递过去一根烟：“谢了唐哥。”
唐晚儿浑不在意的摆摆手，先到临时腾出来的大房间里转一圈，摇头说道：“小年年，你这样存放山货不行。”
“这房子太乱，没有货架，就算有一窝狸花猫都没有，老鼠会把你整死。”
陈春年也有点犯愁。
粤东老木匠还在‘送货下乡’，一时半会儿的，他根本就没办法搞到货架啊。
唐晚儿想了想：“算了，帮人帮到底，我给你想办法吧。”
不等陈春年开口，花姑娘招招手，让小混子李鼻涕过来：“李鼻涕，你去东关找乔老五，就说我要一批货架子，让他给我送过来。”
李鼻涕一听，笑的夹不住屁了。
哎，跟着这些大人物混就是好啊，看看，他都能跟红宁县最大的混子乔老五搭上话了。
“唐哥陈哥你们放心好了，我这就去、这就去！”说着，这货撒丫子就跑。
唐晚儿气笑了：“你特么脑子不好使啊，跑着去东关，累死你狗日的，来，骑我的自行车去！”
李鼻涕屁颠屁颠跑回来，骑了自行车走了。
唐晚儿走到一大堆山货前面，使劲搓着双手，咯咯笑着：“小年年，发财了发财了。”
“这刺绣的针脚，这图案，这构思！”
“卧槽小年年，你淘到了几车宝贝啊，瞧见没，这剪纸，往画框上一贴，玻璃一压，在长安城就能卖1块8毛钱！”
“还有这狐皮，嘿嘿，狐皮领子知道不？大城市人喜欢装逼，有些个女人最喜欢这调调……”
“……”
听着唐晚儿的逼逼叨叨，陈春年目瞪口呆。
马丹的，不愧是红宁县最有文化的混子，这眼光，这思路，都特么的能与温州人相媲美了。
随便一个小玩意儿，在别人眼里可能是垃圾，让唐晚儿一说，好像分分钟就能变成一疙瘩钱。
至此，他才恍惚想起，上一辈子的花姑娘唐晚儿其实混的很好。
1993年劳动改造结束后，他背井离乡去了深圳，倒卖几年磁带、录像带和服装后，开了一家文化传播公司，专门弄一些土得掉渣的“民俗手工艺品”，走外贸单，听说赚了不少钱。
花姑娘，你特娘还真是个天才！
哎，这家伙的一些想法，竟然与陈春年的思路不谋而合，这特么的难道就是传说中的天意？
陈春年第一次主动揽住花姑娘的肩，笑嘻嘻说道：“唐哥，要不要一起干？”
旋即，他压低声音补充一句：“要工资也行，一个月60块钱，包吃住；要抽成也行，你一我九。”
唐晚儿想都不想直接拒绝：“我特么就想玩一下，顺便赚二两碎银，谁特么跟你混啊。”
陈春年哈哈大笑。
行，唐晚儿，算你狗日的倔强，那就等老子慢慢调教你这个花姑娘好了……
……
傍晚时分，乔老五来了。
跟他一起来的还有七八人，每个人蹬着一辆倒骑驴，拉过来几十个二手货架子。
重生归来，陈春年第一次见到乔老五，说实在的，他的心情有点复杂。
这个身高一米八四、黑瘦黑瘦的男人，乍一看去，一点都不起眼，再加上他穿一身补丁摞补丁的棉衣棉裤，比那些在火车站扛水泥的小工都寒碜。
仔细一看，好吧，其实真的很普通。
瘦高个，高颧骨，小眼睛，厚嘴唇，唯一的特征就是两条胳膊很长，手很大，很容易让人想到‘双手过膝’。
而正是这样的乔老五，才让陈春年觉得很好。
作为红宁县一众混子中的‘武力值天花板’，乔老五一辈子没有欺负过老实人、怂人和屁人，揍的全是大混子。
比如，马老四，黑七，巴子，罗大虎，阎二爷，阎平安等人，都被乔老五揍过。
“唐晚儿，你要的货架子，一个8毛钱。”
卸了货架子，乔老五一伸手：“我跟你是朋友，不要运费，其他七个人，每人3毛钱。”
唐晚儿看一眼陈春年。
陈春年摸出一沓毛票，点了26块4毛钱递过去：“五哥，各位弟兄，幸苦了。”
乔老五接了钱，掉头就走。
陈春年笑问一句：“五哥，要不再帮一个忙，我这边最近活儿多，需要拉一两个月的砖、沙子，你明天就带几个兄弟过来呗。”
乔老五跨上倒骑驴，回头问道：“按趟算还是按天算？”
陈春年想了想：“按天算吧，一天1块5，管吃住。”
乔老五‘嗯’一声，蹬着倒骑驴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