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配角被卷入主角的剧本就要做好冒险的准备
人的一生会推开无数扇门，每一扇门后都是不同的际遇。许多年后回想，那天教室门的开启，也象征着他人生另一扇重要大门的敞开。
不得不承认，这个世界或许真会围着某些人旋转。
陈可欣被老李带进教室后，所有的目光都像钉子般钉在她身上。随着她走向讲台，老何灰溜溜地爬下讲桌，还不忘点头哈腰地掏出卫生纸擦拭上面的灰尘。
陈可欣淡定从容地扫视一圈，拿起粉笔，在黑板上挥洒自如地写下“陈可欣”三个大字——字迹兼具美感与力感。旋即，不等老李开口介绍，她便径直走向老何座位旁的空位。
许晋云和老何下意识地跟在她身后，一个像保镖，一个像……嗯，某种侍从。并非许晋云妄自菲薄，实在是前面两人气场太强，让他感觉自己像个透明人。若硬要安个身份，大概只有“侍从”合适。
“额……大家好，从今以后，陈可欣同学就是我们高二（一）班的一份子了，大家欢迎！”经验丰富的老李迅速掌控局面，教室里瞬间爆发出雷鸣般的掌声，夹杂着好事者的欢呼。
“陈可欣同学，你选的这个位置除了稍微靠后，其他都挺好。如果你近视看不清，可以跟老师说，老师帮你协调。你旁边的同学叫何雨生，虽然看起来不太好惹，其实人蛮好的。”老李简单交代几句，便开始了开学班务会，内容琐碎繁杂。
许晋云觉得老李的交代有点多余。陈可欣收拾好个人物品后，便开始与老何低声交谈，时不时被逗得花枝乱颤。笑声扰得许晋云无法入睡，竖起耳朵想听清内容，却徒劳无功。
以前，坐在那个位置和老何“眉来眼去”的是他，老李看不惯，亲自搬了张课桌放到最后，让他坐了过去。现在想来，当初为什么不叫老何搬过来？起初他还挺满意，躲在老何壮硕的身躯后面隐蔽性好，干什么都不易察觉，特别是睡觉。如今，心里却莫名地郁结。
啧，凭什么他们说话没人管？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
许晋云狠狠一脚踹向老何的凳子。老何早有防备，把书包垫在了后背，只发出一声闷响。
“聊什么呢，这么开心？”许晋云探起身子，想加入谈话。三角形固然稳定，但总有一个角会小一些。
老何这时却慌忙地对他比起了手语。许晋云一时没看懂意思，陈可欣在一旁掩着嘴笑，眉眼弯弯。
许晋云疑惑地回头，发现老李已经黑着脸站到了他身边，周围的同学都在偷笑。
……
“许晋云！开学第一天你就给我整这出？不想听班务会就安心睡你的觉，别打扰其他同学！出去罚站！”老李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啊？！
许晋云感觉自己比窦娥还冤。他确实踹了老何，但这明明是“替天行道”啊！
老何一脸无辜，陈可欣也不再掩嘴，笑得十分放肆，甚至有点奸计得逞的意味。
在众人的注目礼下，他悻悻地挪出教室。换做以前，他和老何肯定是昂首阔步，就差踢正步出去了。
隔着窗玻璃，许晋云看到陈可欣低头在桌面上摆弄着什么，尺子、圆规、铅笔……不知道的还以为她是美术生。老何对上他的视线，两人开始用手语交流。
“你认识她？”（许晋云）
“我个人认为这个意大利面就应该拌42号混凝土。”（老何）
“你不是说不认识吗？聊什么这么起劲？”（许晋云）
“因为这个螺丝钉的长度，它很容易会直接影响到挖掘机的扭矩。”（老何）
“啊？说人话！”（许晋云）
“下课说。”（老何）
手语看来还得接着练。翻译过来的对话简直莫名其妙。往常罚站，许晋云要么溜去打球，要么干脆逃课。但此刻，好奇心像小猫爪子挠着他的心。他耐着性子，在走廊上等待下课铃声。
等待是煎熬的。当许晋云无数次数清了教学楼前那棵树上的叶子后，终于响起了美妙的下课铃。
一下课，同学们立刻将陈可欣围得水泄不通。幸好老何有先见之明，提前抽身出来，一屁股坐在了许晋云的椅子上，另一条腿则踩在旁边的空位上替他占座。
如果说陈可欣是磁石，吸引着众人围绕；那么老何就像是磁石的另一极，排斥着所有靠近者。两人形成了一种微妙的平衡，刚好让许晋云得以挤进那个空间。
“老实交代，你们俩到底有啥‘奸情’？”许晋云凑近老何，压低声音。
“我啷个认识她嘛，”老何一脸无辜，“你也晓得我，老实巴交的。我俩刚才是在讨论你。”
“哈？”
老何皱眉看向被热情同学包围、疲于应付的陈可欣，无奈地叹了口气：“好咯好咯，都是一个鼻子一张嘴两只眼睛滴，有啥子好看的嘛？有啥子好问的？全都给劳资爬起（散开）！”
同学们闻言，如蒙大赦般作鸟兽散。陈可欣看向老何，眼神里带着一丝感激——这个凶神恶煞的男孩，似乎还挺仗义。
许晋云趁机瞥了一眼陈可欣的桌面，上面摊着一张图纸，似乎是件衣服的设计稿，画得挺好看。
“喂喂，你们不是在聊我吗？现在我人在这儿了，聊吧。”许晋云提高嗓门，试图提升自己的存在感。
这时，陈可欣才像刚发现他似的，眨巴着大眼睛看向他。许晋云不得不承认，这双眼睛确实漂亮得晃眼。
“我见过你哇。”陈可欣一开口就让许晋云愣住了。这搭讪方式未免太老套，而且这开场白不该是他的台词吗？他们一个天上一个地下，他见过她理所当然，她怎么会记得他？难道是在通报批评的名单上？
“啊？是吗？”许晋云有些尴尬，“对不起啊，我生过病，记忆力不好，不记得了。”
“这样啊……”陈可欣眼底似乎掠过一丝失落，随即又换上狡黠的笑，“一个小时前的事就不记得啦？这算是老年痴呆了吧？”
“啊？”
“在医务室的时候呀，我就坐在另一张病床上。王老师给我把脉时，我看到你偷偷用热水给温度计‘加热’哦。”她揭开了谜底。
原来告密者是她！难怪以前屡试不爽的招数突然失灵了。刚才上课，也是老何“出卖”了他，两人略施小计就把他钓上了钩。
“许晋云同学，你看起来浓眉大眼的，原来这么不老实哇。”陈可欣笑得眼睛弯成了月牙。
事实上，更“不老实”的是她。她向老何请教如何逃课，老何在“美色”面前纳头就拜，毫不犹豫地出卖了许晋云，声称他是“逃课之神”，无人能出其右。
许晋云暗自腹诽：自己一周不过逃个一两三五六次课，怎么就成了“神”？而且怎么能带好学生逃课？这不真应了老李那句“净给班级拖后腿”吗？
陈可欣变脸比翻书还快，瞬间换上可怜兮兮的表情：“我有抑郁症嘛，在教室里感觉好压抑，想出去透透气……”
许晋云还能怎么办？他先若无其事地走出教室，陈可欣随后跟上。在好奇的同学追上来之前，老何山一般的身躯已将教室门牢牢堵死，真正的一夫当关，万夫莫开。
许晋云感觉自己像个护送公主溜出皇宫的……太监？他今天怎么老把自己代入这种猥琐角色？他可是“逃课之神”！要自信！
他带着陈可欣来到学校废弃的旧操场——这是他无数次经验总结出的最佳路线。他熟练地将破旧的乒乓球台搬到围墙下，又搬了两把椅子叠在上面。
“这个高度够吗？能翻过去吗？”许晋云回头询问，却发现陈可欣不见了。
“哇，自由的气息唾手可得呀！”头顶传来轻快的声音。
许晋云抬头，只见陈可欣已经轻松地坐在了围墙上，双腿随意晃荡，伸出一只手，仿佛想抓住流动的空气。
“你怎么……好像比我还熟练？”许晋云有些惊讶。
“以前也爬过。”陈可欣轻描淡写。
许晋云较着劲，不用任何辅助也攀上了围墙。陈可欣在一旁恰到好处地送上夸赞。
随着城市化推进，小县城里那些原生态的自然风光越来越少，取而代之的是开发出的旅游景点。
许晋云本想带陈可欣去学校旁的小吃街，她却提议去寻找“童年的记忆”。老街正在施工，计划建设新城区，大多数老房子已被拆除。如果不介意工地的噪音，这里人迹罕至，倒是难得的安静。
两人走在尘土飞扬的柏油马路上，一时无话。偶尔有一两辆车疾驰而过。这片区域，新与旧、现代与破败强行交融，显得极不和谐，如同一个浑身烧伤的病人，在焦黑的皮肤上长出了扭曲的新肉。
如果那天许晋云选择乖乖趴在课桌上，听着语文老师的之乎者也安然入睡，或许就能避开一些命中注定的因果。
身后突然传来引擎低沉的轰鸣，夸张的灯光闪烁，几辆俗称“鬼火”的改装踏板摩托车（RSZ，源自雅马哈的小型踏板车，因外形酷炫、价格低廉，深受部分学生和社会青年喜爱）疾驰而来，轮胎摩擦地面，溅起大片尘土，如同野兽狂奔。
毫无疑问，这是一群社会青年。许晋云不想惹麻烦，下意识想移开视线，却倒霉地与其中一人的目光撞了个正着。
心知不妙！果然，那人猛踩刹车，龙头一扭，轮胎在柏油路上发出刺耳的摩擦声，一个漂移，精准地拦住了两人的去路。他招呼同伴停车，几个不怀好意的身影围了上来。
其中一个染着白毛的青年掏出手机，视线在手机屏幕和许晋云、陈可欣脸上来回扫视，像是在对照照片。这一幕让许晋云想起电视剧里的捕快拿着通缉画像比对路人。下一句，这白毛似乎就要喊“拿下”！
陈可欣没有像普通女孩那样尖叫或表现出明显的恐惧，相反，她的眼神里甚至透着一丝……兴奋？
白毛没有喊“拿下”，只是摆了摆手，用眼神示意几个小弟动手。看来不是武侠剧，而是现实版的港匪片。
按剧情发展，主角初到新地方，总要触发些事件。只是许晋云这个配角，还没做好冒险的觉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