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2章 NO.83：猩红回忆

洛克烊忍着身上的伤痛，用力追着前面的人。

“爸……爸……等我一下……”他无助地喊。

但前面的人就跟没听见一样，逃进了前面的密林中。薄荷喘着气追上。“阿烊，你等等我……”

眼看人不见了，洛克烊挫败垂头。

“阿烊……”薄荷搭上他的肩。“人又不见了？没关系，我们跟着再找找……”

洛克烊痛苦地闭了一下眼。“我，我不是在偏执我……就是，我爸没有抛弃过我，他当年是把生还的希望留给我和我妈了……”

“不用解释。”薄荷伸手抱了他一下，“你放心吧，你想找他就找吧。我陪着你，你做什么我都陪着你。”

洛克烊鼻酸，险些哭了。“谢谢你……”

“我们是一家人了。你别跟我这么说话。”薄荷摸摸他的后脑。“我想想……他刚才按照那个方向消失了，我们赶快跟上。”

洛克烊跟在她后面。一种巨大的，汹涌的，按捺不住的情绪堵在心头。他许久没有过这种说不出的情绪了。

薄荷拉着他的手，带着他往前走。“没关系的，阿烊你放心吧，我们一定会找到爸的。如果那真是爸，无论他发生什么事，我们都带他离开这里。”

“嗯……”洛克烊说不出话来。

两人一刻也不敢停歇，穿过茂盛的丛林，前面的光越来越亮。两人不紧张是假的。

毕竟这是一片未知的土地。

“嗯？”薄荷拉洛克烊走着，突然看到地上有很多人类的痕迹。杂草和烂泥里有烟蒂和盒子碎纸，跟这个地方格格不入。

“阿烊……这些……”薄荷蹲下，捡起地上的一些碎纸和烟盒，“这是不是证明，有人生活在这里？”

“我看看。”洛克烊拿过薄荷手里的碎纸，他翻过去，上面竟然有字。

看得出来过了很久，字迹已经模糊不清了。

“……今天是几月几号我已经不记得了，那个人把我们带到这里后完全地控制了我们里面的很多人，趁着我还有理智的时候，我得离开这里。”

洛克烊念完，他傻眼了。

薄荷也傻了。

“这是什么意思？”

洛克烊问薄荷。

薄荷拿过破碎的纸页，烟盒和纸张上面都有字。她说：“可能……他们也是迫不得已的人？”

接着往下看，薄荷念道：“有很多人已经失去意识了，他们无法控制地袭击同伴，而我还在保持理智。毕竟我还有家人在等我……我不能为这种力量屈服。”

写到这里，后面的字就看不清了，薄荷换了一张。“……我失手杀人了。”念到这句，她跟洛克烊同时倒抽了一口凉气。

“他的腹部里面是空的。那个奇怪的仪式把我们的体内的脏器全部化解了，我们死掉，只会变成花草，我这辈子都逃不开这里了。”薄荷接着换了一张烟盒。“他们到底有什么目的？我不知道，我只想回家。”

到这里，他们把手里所有的纸页都念完了。两人同时低头开始寻找地上的纸页或者写着文字的东西。

“崽崽……”洛克烊又找出了几张，薄荷却没有再找，而是低头看着地上。洛克烊踩着烂泥艰难过去，“崽崽，怎么了？”

薄荷指了指深陷在草丛中的一块石壁。

洛克烊一晕。“他妈的，这就是我在黄沙区域见到的石壁……这下面不会也有机关吧？”薄荷轻摇头，“阿烊，这上面有字。”

洛克烊定睛去看，“这写的什么啊？是原始文字吗？”

薄荷点头：“但我能看懂……嗯，大部分。”洛克烊有些激动，他拿袖子擦擦石壁，“啊，上面写的什么啊？”

薄荷抚上石壁。“我先问你一下，你在黄沙区域见到的那块石壁上有文字吗？”

“没有，只有花藤和蛇。”洛克烊回答。

薄荷扶额。她有些明白了，“我懂了……这是……一面记录历史的石碑，然后被打碎，放置在了荒原窟的各个区域。”

“啊？”洛克烊努力让自己的思绪跟上薄荷。

薄荷说：“我也只能看懂一部分。上面说‘烛龙神统领世界的十年后，为了镇压人类的反抗，他用自己的血？这是什么？和自己的魔力融合，经过十五年的孕育，创造出了为他臣服的圣兽。它们举手能生风、海、雪、尘等灾难，一旦让它们的愤怒达到顶峰，它们将毁灭世界。’所以说……在黄沙区域的那只巨怪，是烛龙神一手创造孕育出来的？”她说完，发现后脊背都是凉的。

洛克烊双唇颤抖，“然后呢？”他无法思考。薄荷接着说：“‘烛龙神的信徒们，许德拉——————’啧、”她砸了一下嘴，“‘他们会为烛龙神最任何事。而其他不听话的人类，命运的火把会将他们燃烧殆尽，他们会单纯变成蛇的装饰，来为烛龙神大人点缀。’剩下的，我就看不懂了，如果卢科林教授在的话，或许都能翻译出来。”

洛克烊蹲下抱头。“我有点……反应过来了。命运的火，把他们燃烧殆尽……结合这些人在烟盒上写的话，是不是就说明，他们被一种未知的力量变成了行尸走肉？只会服从，没有了思考，被打死后，会变成花木？对吗？”

薄荷十分冷静地点头：“应该是。他们所服从的指令，或许就是杀掉其他人类。或者同化其他人类。”

“爸……”洛克烊心如刀绞。

薄荷抱臂说：“所以，许德拉组织为烛龙神效力，他们去抓未经人事的纯洁少女……有可能是为了，通过某种仪式得到烛龙神的力量。因为烛龙神留下的巨兽还在荒原窟。我看看你得到的线索。”她拿过洛克烊手中的纸页。

“……我已经不知道这是第几天了，我感觉意识越来越薄弱。把我们带来这里的人，好像也控制不住其他人，离开了这个地方，只剩下我们在这里自伤残杀了。怎么办……我已经忘记很多事了。”薄荷接着翻纸页，剩下的都是些看不清的话。

“我可能不行了。对不起，对不起……我希望我的孩子好好活着。洛克烊，儿子，你一定要跟你妈妈坚强的活下去，爸爸永远爱你——————”薄荷念完，目瞪口呆。

洛克烊猛地从地上站起来，“什么……什么……”他从薄荷手里夺过这些纸页。

再反复确认之后，他确定写的是自己的名字。

突然一阵从来没有过的悲哀袭来。

如果他是单纯被抛弃的，他不会这么心痛。偏偏这个世界上，有人牵挂着他，期待着跟他重逢，可结局是无疾而终。

洛克烊的眼眶受不住的温热，他跪趴在地上，心脏受不住的疼痛。

如果他可以选择一次，他宁愿把生还的希望留给父亲。

“阿烊……”薄荷伸手安抚着他的后背。

洛克烊喘息着嗫嚅：“薄荷……我不行……我真的不行……”

薄荷开口说：“我知道。我真的知道。你哭出来吧，我抱着你。”她温柔地安慰着洛克烊，她心里的难受不是因为这件事多么让人咋舌离奇，而是因为洛克烊很难过。

洛克烊抬头，忽然看到人影在前面有光的地方晃了一下。

“爸……”洛克烊从地上跌撞起来，追了上去。

薄荷跟在他身后：“阿烊那已经不是爸了，他会杀了你的……”

洛克烊拼命朝前追，突然——————

前面一片豁然开朗。

一大片彩色的花田，在光下随风摇曳。连绵了一大片，色彩跳跃，鲜艳壮观。犹如一场壮丽磅礴的美梦，他站在油画中如梦似幻。

而花田里，立着一块块的石碑。

石碑上刻着的，是简单的名字和死去时的年龄。

洛克烊缓缓回神。

没错。

这是一片墓地。这片花是开在尸体上，尸体都变成了藤木，与大地融为了一体。

身边的大树后有声音，洛克烊连忙追过去，“爸……”

他的父亲，就站在树后不动了。

就这么静而诡异地看着他。

洛克烊一步一步，有些踉跄。

“爸，我是洛克烊啊，我是你的孩子……你叫洛克·里维德，你在特临木战争中，把我和妈送上车了，爸……”他不断地说着，靠近着里维德。

他跟父亲面对面了。

只有一步之遥。

他的父亲神情木讷，洛克烊看到他脸上有伤疤。是在他小时候的回忆里没有的伤疤。他喘不上气。

父亲变老了。

他脸上有暴晒过的晒伤斑，还有一条条皱纹，鬓角斑白沧桑憔悴。

“爸……”洛克烊刚要伸手拥抱父亲，他的父亲浑身猛一抽搐。

「当」

他手里藏着的匕首被外力打掉。

薄荷站在洛克烊身后，目光冷静。她指了一下里维德，里维德被弹飞。

“阿烊。对不起，这不是你的爸爸。他不认识你了，他想杀了你。”薄荷说。

洛克烊双手在颤抖。

他转头，眼圈通红。

“爸……”他试着唤了一声，里维德突然起身，直径冲向了他。里维德伸手要推洛克烊，被薄荷抬手一招弹开。

“阿烊……”薄荷有些艰难地开口。洛克烊颤抖得说：“我知道……薄荷，你，你动手吧……别让我看到……”

“好。”薄荷也不啰嗦，直接从洛克烊腰间掏出短刀，径直走向里维德。

洛克烊背过身子，浑身控制不住地发抖，耳边不断地耳鸣，发冷却在冒汗。

他不知道过了多久，薄荷轻咳一声。

“不动弹了。”她伸手擦擦短刀，别到了自己腰后。

洛克烊用力回身，看到躺在地上，瞪着眼睛的里维德。他过去，跪下抱起父亲。

“爸……爸……”他好像什么都不会了，只会一遍遍地喊着父亲。

爸一定很累。

一个人思念着他和母亲，一个人孤独恐惧，一个人慢慢衰老。

伸手摸着父亲脸上的皱纹，洛克烊吸了两口气。让自己冷静下来。

里维德只剩下呻吟声了。

他空洞的眼中划过一丝光亮。

“烊……”

“啊？爸……”洛克烊努力平复的情绪又崩塌了，“爸，你是叫我对吧？”

里维德没有回答他。

可他的眼中，却滑落了两行眼泪。

之后，他连呻吟声都没有了。

洛克烊再也控制不住了，他紧紧抱着父亲，发出低声的啜泣。

薄荷跪下来，眼圈缓缓红了。

她跟洛克烊都是对世界失望透顶的人。他们用冷漠，无情，淡然形成了保护自己的壳子，让他们看起来百毒不侵。

可是。在坚硬的壳子下面，他们的确不堪一击。

“阿烊——————放手吧——————”薄荷看到里维德的尸体缓缓长出花苞，她硬是掰开了洛克烊的手，怕他沾上中毒。

洛克烊哭得心碎欲绝，他跪在地上，然后瘫软地倒在薄荷身上。

薄荷冷眼看着里维德的尸体长出花苞。她伸手摸了摸洛克烊的后脑。

“……爸……对不起，我对不起你，我没有好好地活下去……我没有努力生活……爸……对不起，我没有变成好孩子……”洛克烊像是在对着父亲哭，又像是在为自己哭。

薄荷伸手呼噜着他的后脑：“你没有。你是很好的人。错的不是你。你已经很好了。”

洛克烊痛哭不止。

就这么抱着他，薄荷任他哭。

她被洛克烊的痛苦弄得焦灼难耐。伸手安抚着他，薄荷不断重复着：“你很好，你是最好的……”

直到洛克烊慢慢静了下来，埋在她怀中微微抽泣。

薄荷看着他父亲的尸体变成藤枝，她不禁想起自己的母亲。

她当年也是看着母亲的尸体，变得僵硬。她不顾一切地过去，伸手合上了她的眼睛。那一瞬间她懵懂地明白了，她没有一个家人了。

洛克烊逐渐冷静了下来。他靠在薄荷的怀中什么都不想去想。

“对不起。”薄荷冷不丁道歉了。“你不会怪我吧？我杀了爸……”

洛克烊起身摇头，“怎么会……我很清楚，他已经不是我爸了。我只是看着他的脸下不去手而已。你千万别觉得我会生气，崽崽。”

薄荷低头吸吸鼻子。“我特别怕你……难过……”

“我不会一直这样的。”洛克烊伸手抱住她。“我只是……觉得很悲哀。我真的没有一件称得上幸福的事。额，我指的是在遇见你之前啊。”

薄荷本来想哭了，听到这话又笑了一下。

洛克烊表白：“可能我所有的苦难都是为了遇见你的铺垫。”

薄荷擦擦眼睛，“哎呀……”她双颊都热了。

洛克烊回头又看了一眼父亲。“但愿我今后不要做噩梦。谁离开我其实都一样，只是我受不了他是被迫离开我。”

薄荷说：“就当你的父亲早就死了吧。这只是一个傀儡。”

“好。”洛克烊只有这样想才会好受一些。他们两个一样洒脱随性，没有什么能真正让他们一直陷入痛苦。

薄荷接着说：“我跟你结婚之后，就没怎么做过噩梦了。也不会被惊醒了。”

“是晚上太累了吧。”洛克烊想起他每天的夜间生活就暗自觉得他一定短命。

薄荷说：“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啦。所以你也不会的。”

“什么？”

“做噩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