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恐惧
寒风呼啸，大雪纷飞。
连接东庄与西庄的土路，中间一段犹如炼狱。
到处都是残肢断臂，骨肉鲜血铺满地面，正在一点点被风雪掩盖。
稍远一些的田间，一声闷响遽然爆开。
形如铁塔的壮汉先被砸断手臂，躯干又遭到推磨重击，胸口猛地向内塌陷，整个上半身瞬间到了四分五裂的边缘。
就在此时，一张血网破开青黑皮肤，从壮汉体内飙射飞出，闪电般覆盖了周边数米方圆。
也将一击得手后，准备借力而走的苏暮笼罩在了里面。
苏暮运气游转，力灌双腿，通达腰背。
他刚要全力御使穿山式，暂避即将形成的左右夹击攻势，却未曾料到一张血色大网迎面落下，顿时封堵住了前后左右所有活动空间。
就在同一时间，一抹红影若隐若现，宛如寒冷冬夜红梅盛开，毫无征兆身旁悄然绽放。
陌莲死死盯着那道被禁锢束缚的身影，莫名回想起不久前在那间卧房的交锋，心中不由得杀机大作，又与难以抑制的恐惧交织一处，种种复杂情绪犹如熊熊火焰燃烧升腾。
还有一道黑影急速突进，挟裹着比北风还要冰冷的气息，无声无息间已然来到近前。
“区区一个武者而已，纵然达到了内练凝真的层次，在吾等三人联手之下，也唯有落败身死这一结局！”
陌鹫体表遍布墨色纹路，犹如活过来一般不停蠕动，就像是被无数细蛇爬满全身，看上一眼便让人头皮发麻，遍体生寒。
两人一左一右，仿佛心有灵犀，恰好在猩红血网落下的瞬间，也是在苏暮将动未动的迟滞那一刻，同时爆发出最为凛冽的杀机。
“大局定矣。”
“夫君灵丝入体，以炼尸之法强化己身，一上来便毫无保留杀招迭出。
再加上我以铁尸筋膜结网束缚禁锢，与陌莲一起左右夹击，此人就算长了三头六臂，也难以破解到了眼前的杀劫。”
宛珺看到这一幕，心中诸般念头闪过，终于能从如山压力笼罩下松了口气，
她莫名感到有些惋惜，毕竟此人年纪轻轻，不仅身为为离魂之体，而且还是内练凝真的武师，就这样被直接打死，确实是有些暴殄天物之举。
如果能将其做成尸仆，最低层次也是一具铁尸。
就连铜尸也并非不可能的事情。
这样一来，他们夫妇在家族的话语权就会大增，甚至不出太大意外的话，成为下一任家主也是板上钉钉的事情。
可是没有办法。
但凡有那么一点可能，想来夫君也不会如此凝重紧张。
甚至不惜与有过仇怨的陌莲联手，也要将这个年轻人击杀当场。
宛珺暗暗叹息，将视线从苏暮身上移开，目光落在暴起出手，飞射灵丝的陌莲身上。
看到秘宝发出的闪耀光芒，以及仿佛拥有生命，每时每刻都在呼吸的鲜红衣裙，她心头猛地一跳，不由自主开始思考战斗结束之后，怎样才能用最小的代价，将这个叛出家门的妹妹迅速拿下。
忽然，宛珺眼角余光一闪，瞥见一幕令人难以置信的奇诡景象。
这一刻，她所有的念头瞬间清空，意识变得一片空白，仿佛失去了正常思考的能力。
只剩下一双不成比例，恐怖邪异的巨掌，陡然占据了几乎所有心房。
咚！！！
沉闷声响在血网内猛地荡开。
听起来就像是有人擂鼓，却震得她立足不稳，全身上下犹如过电一般颤栗不安。
“这是……”
宛珺神思恍惚，身体僵硬，在这一刻竟然无法做出任何反应。
咚！！！
又是一道沉闷声响，再次打破午夜荒野沉寂。
陌莲催发秘宝，正准备御丝攅刺，却被扑面而来的炽热气流震慑了心神。
她死死盯着迎面抓来的大手，筋肉暴起仿佛凶兽利爪，正在朝自己闪电般重重砸下。
尤其是掌心处高高鼓起，内里似乎塞入了一颗剧烈跳动的心脏，仿佛下一刻就要直接炸开。
轰！！！
它真的炸了。
窍穴爆开，刹那间血肉横飞，激射而来。
挟裹着令人窒息的滚滚热浪，要将阻挡在前面的一切尽皆清除扫荡。
从苏府内院初次交手的惊讶迷茫，到一追一逃时的恐惧绝望，再到村外荒野的疯狂杀戮，一幕幕场景走马灯般在脑海中闪过。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陷入停滞。
陌莲面对着血腥残暴的一抓，刚刚建立起来的心理防线瞬间崩塌。
压抑许久的恐惧终于在此时挣脱束缚，将整个人完全笼罩在内。
她一声恐惧至极的尖叫，完全不管不顾此刻正在联手对敌的形势，本能反应竟然是转头逃跑。
逃得越快越好，越远越好，今生今世再也不敢于这个可怕的家伙照面。
另外一处方向。
陌鹫体表墨色纹路涌动，宛如无数细蛇纠缠游转，飞速朝着向前探出的双手聚拢。
轰！！！
恐怖热浪汹涌澎湃，毫无征兆迎面而来。
他面色骤变，猛地眯起眼睛。
“这到底是什么武道功法！？”
“我也遇到过许多凝真武者，与之交手的都不止一个，却是从未见过如此邪异的招式！”
陌鹫心念电闪，甚至不敢相信眼前正在发生的一切。
但此时此刻，他已经完全没有了退路。
只能是按照原有计划继续联手绞杀，至少要能抵挡住已经到了眼前的攻击，然后才能变换手段徐徐图之。
忽然，一声女子尖叫传入陌鹫耳中。
声音带着深入骨髓的恐惧，仿佛无法面对巨大压力，精神意志已然到了崩溃瓦解的边缘。
陌鹫透过大网，看到一抹红影竟然停了下来，甚至还在惊惶失措向后退开。
他顿时大惊失色，几乎完全乱了方寸。
陌莲竟然退了！？
在这种生死一线的要命时刻，她竟然因为恐惧裹足不前，直接导致联手围剿的局面瞬间崩盘。
只剩下他一个人，面对着即将到来的狂暴攻击。
陌鹫陡然头皮发麻，后背犹如针扎。
他却已经来不及深入思考。
因为血腥炽热的气流涌来，刹那间便已经到了身前。
紧接着，一只筋肉暴起，鲜血淋漓的大手猛然击破气流，呼啸着重重盖压落下。
轰！
千钧一发之际。
陌鹫一声暴喝，墨色花纹在这一刻完全活了过来。
疯狂朝着双手涌动，刹那间填满了几乎每一寸体表空间。
他一步不退，也无处可退。
不管不顾，不惜代价全力爆发。
与猛然砸落的推磨式正面相撞。
轰隆！
一声闷响村外土路爆开。
以铁尸筋膜血肉打造的大网，在剧烈冲击下荡然无存。
猩红热浪与墨色丝线交织纠缠，又在同一时间向外迸发扩散。
“这种感觉，就像是被烧得通红的磨盘砸中，然后又毫不留情置入其中按压摩擦。
我以炼尸之法淬炼自己，付出极大代价打造的强悍肉身，竟然被他一掌破去灵丝，拍到我筋骨破碎，几近残废……”
陌鹫口中鲜血狂涌，踉踉跄跄向后退去。
苏暮面无表情，转头看来。
两人目光相遇，虚空交织一处。
陌鹫激灵灵一个寒颤，就连呼吸都为之停滞。
他看着身受重伤，昏迷不醒的妹妹，以及血网被毁，因为反噬倒地不起的妻子，仅存的一点勇气同样在此时土崩瓦解，荡然无存。
“你到底是什么人？”
陌鹫噗通一声跪坐地上，抬起头来艰难问道。
“我是什么人？”
苏暮在周身热气蒸腾、大汗淋漓，就像是刚刚在浴桶中浸泡过一般。
他在数米外停下脚步，没有继续靠近过来，“我只是个被你们一再逼迫，直至无路可退的普通人罢了。”
“你，普通人，无路可退？”
陌鹫喃喃自语，大团污血从口鼻内向外溢出，“朋友，我们之前无冤无仇，只要你能放我一条生路，就将收获黑谷陌家最大的友谊。”
苏暮缓缓调整呼吸，“你的意思是，做人留一线，日后好相见？”
“对对对，阁下实力高深，若是再能得到我们陌家的帮助，今后……”
“做人，确实要留一线。”
苏暮微一抬手，低头俯瞰陌鹫稍稍松弛的身体，“但杀人，一定要斩草除根，全部杀完。”
“做人留一线，杀人要杀完？”
陌鹫猛地怔住，紧接着却忽然笑了起来。
在越来越疯狂的笑声中，他从地上捡起一柄长刀，猛地刺入自己胸口，“胜者生，败者死，不劳阁下亲自动手，我自己做个了断就是。”
哧！！！
长刀入体，鲜血汩汩流出。
很快浸湿衣衫，又滴滴答答淌落下去。
陌鹫面色惨淡，大口喘气。
片刻后终于缓缓倒地，再也没有了任何声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