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题诗访寺
新息县是蔡州下属县城,位于蔡州东南方向三百里处,贬谪黄州,去此地,也算顺路。经过两天跋涉,正月二十日,到达新息县。苏迈很是好奇:父亲,我们要拜访的是谁的故居啊?
苏轼回答道:这人是任师中,眉山人,已经于去岁去世了,和你的祖父是至交。任老先生曾在新息县任县令。爱民如子,百姓也非常敬爱这位县令。任老先生在新息一湖边买田,打算在此终老。谁知道后来朝廷将他调往泸州任知州,去年,泸州汉人和夷族发生争端,当地夷人被打死。任老先生到现场处理此事,说明事理和祸福,事件被平息下来了。后来却因此事件被诬告下狱,案件没有审理完,任老先生便在狱中郁郁而终。我想着,我要代你爷爷来拜祭他的朋友。
到了任师中的故居,苏轼睹物思人。
苏轼和苏迈说道:我很小的时候,你的祖父会讲任老先生在外为官的事情给我听。有一次你爷爷说,这位故人想是在外地当官不回来了啊!在新息买田,想是在那里定居了。以后想一起喝酒吟诗难了。我和你爷爷说:任老伯想是感觉新息山水不错,乐不思蜀了吧!
——当时我还笑话任老先生,现在想一想,任老先生在新息买田欲定居时候,是何等的想念家乡。只是任老先生在新息多年,并非孤身一人,家小众多,千里迁徙,谈何容易?谁知任老先生在新息刚刚安稳下来,朝廷一纸调令,又被调往泸州。
苏轼写诗纪念任老,其中有两句“昔年常羡任夫子,卜居新息临淮水。怪君便尔忘故乡,稻熟鱼肥信清美”,并感慨道“尘埃我亦失收身,此行蹭蹬尤可鄙”。在新息县休息一宿,次日继续赶路。临近出发,苏轼远望任师中的故居,久久不肯离去。
直到苏迈牵马过来,苏轼才回过神,背着中原,迎着黄州,他们继续赶路。
距离中原大地越来越远了。距离大宋的政治中心、朝堂、坐在龙椅上的大宋皇帝、官僚们越来越远了。
这个曾经一心向往的都城,熙熙攘攘的车水马龙、鳞次栉比的商铺民居、歌舞楼台、摆着琳琅满目货品的大相国寺——朝堂上的辩论进言,都变成了黑白色回忆,苏轼感觉到眼前的一切都变得越来越简单、耳边变得越来越宁静,只见自然、但闻天籁。临近黄昏,望见一条河流如同玉带一般静静流淌。
苏迈高兴地对父亲说道:父亲,淮河,我们到淮河了!
苏轼说不上高兴还是失落,说道:是淮水吗迈儿?真的到淮水了?
冬日里枯木衰草,一片萧瑟,夕阳余晖洒在水面,波光粼粼,仿佛流动着的金色绸缎。有几只飞鸟盘旋在渡口边的老树上,不时嘎嘎地叫着,仿佛在向渡河的行人觅食。飞鸟枯树下面的水,正是中国南北的分界线——淮水。渡口停靠着小船,船头靠着一戴斗笠的船夫。船夫悠闲自得,穿着黑布棉衣,沐浴在夕阳余晖中。
苏轼说道:迈儿,先取我们的干粮来,放在树下,这些鸟雀看到我们来,欢迎我们,我们也得表示下我们北方来客的谢意。苏迈笑着回答道:好嘞父亲。取下褡裢,打开包裹,拿出馒头面饼,掰掉一些,揉碎了放在树下。苏轼也走了过来,和苏迈一起喂食鸟雀。苏轼苏迈刚上船,鸟雀纷纷从枝头飞落地上,欢快地啄食干粮。苏轼看着鸟雀,很是惬意,和苏迈说道:你说这些鸟雀会不会一路送我们到黄州?不等苏迈回答,船夫说道:鸟雀才不会飞到淮南呢!淮河以南比较偏僻,特别是再往荆楚那里,土地贫瘠,食物稀少,人都吃不饱,哪个鸟雀愿意往那里飞啊?但是或许会有鸟雀,念你们投喂之恩,真的送你们。
老船夫望着两位官差,看着苏轼苏迈父子俩,想着这应当是官员赴任途中。便问苏轼此行要到何处。苏轼说道:黄州。老船夫听闻,惊讶重复道:黄州?又悄悄地凑近苏轼耳边说道:听你口音是川蜀,听过来人一句劝,我看你当的官也不大,去那里任职,还不如回你老家种地去,不值得!苏轼听罢,哈哈大笑起来。苏轼站在船上,回望淮河北边那渐行渐远渐无踪影的树木、原野、村落、鸟雀、天空,此行似乎与中原诀别,昨日还是圣上崇信的臣子,在朝堂之上为国鞠躬尽瘁,旦暮之间,却身陷囹圄、历经生死,摘去官帽,脱掉朝服,成为带罪的谪官,真是人事难料。
走出高高在上的庙堂,奔赴未知的江湖原野。这种痛楚仿佛刚刚浸染到苏轼的内心深处,但是这种痛楚,刹那间,便旋即淡去、消失。又达到了新的地方,他们的脚步踏上了淮南大地,这里已经是光山境内。上岸后,暮色苍茫,莽莽原野,一片荒芜,獐子和鼯鼠的呼号声在苍穹和大地间回荡,这大概是淮南对苏轼最原始和古朴的欢迎仪式。两位官差,继续押解着苏轼,循着船夫指的方向,在旷野中,伴着动物的粗犷的嚎叫声赶往驿站。
初春时节,南方多雨雾,前路消失在濛濛细雨中。走了许久,苏迈终于在昏暗的雨雾中看到灯光。灯笼上面写着“光州官驿”几个字。这是一处更加破败的官驿,在雨雾中如同刚才乘坐的淮河上的渡船。两位官差疲惫至极,看到官驿,很是高兴,说道:官驿,到官驿了!官驿就在目前,苏轼不禁回首宋都开封:那个曾经承载着自己幸福和悲苦的地方,那个曾经一家齐聚、其乐融融的地方,那个曾经父亲、自己和苏辙一起研读诗书的地方,已经完全看不到了,唯见细雨密织、无穷无尽,遮住天际。当天晚上,风雨驿站中,苏轼依旧打坐养神。苏迈依旧研习诗书。苏轼打坐养神完毕,研墨写诗《过淮》:
朝离新息县,初乱一水碧。暮宿淮南村,已度千山赤。麇鼯号古戍,雾雨暗破驿。回头梁楚郊,永与中原隔。
次日苏轼整理好昨晚写作的诗歌,苏迈收拾好书籍,继续出发。向东南方向过——加禄镇,又向东南行约二十五里,到达大许店镇,投宿大许店一旅店。旅店主人名叫祁宗祥,大堂正中悬挂一幅诗作:满院秋光浓欲滴,老僧倚杖青松侧。只怪高声问不应,嗔余踏破苍苔色。诗歌后面题字:滏水僧宝黁写。
次日午饭后,苏轼驻足,吟诵一遍,感觉此诗大有趣味,想这僧人也很有故事。便问店主祁宗祥:店主很喜欢诗歌啊,想你和此僧人很熟!店主回答道:客官笑话了,我就是一个开店的,哪里懂什么诗文?附庸风雅而已。
苏轼继续问道:这位高僧现居何处?我想前去拜访。
店主说道:高僧?很多人说,这哪像是僧人?整日浪荡在光州黄州之间,放荡不羁,也不好好在寺院参禅诵经修行。真真的是一位狂僧,却活了一百三十余岁,于熙宁十年圆寂了。奇怪的是,这位僧人圆寂后,还有人说见过这僧人。你说是不是怪事?
苏轼回答道:大概是宝黁高僧已经修成正果,成为活佛了,所以又遇到的是宝黁活佛。
店主说道:客官真会说笑,他到处游玩,也不见吃斋念佛静修、参禅打坐悟道,这种僧人也能修成正果?这么说,我也可以成佛了。
苏轼回答道:依我的拙见,信佛不能拘泥于表相的形式,也不能太刻意用力。如果僧人修行,目的只为成佛,那么就已经有了成佛的功利之心,则未必能修好行、成正果,如果没有一心向佛的功利心,不着力用力,顺其自然,但行好事,心怀坦荡,反倒能成活佛。
店主说道:客官说的好像与世俗见解不同,好像对,好像又不对。
苏轼听闻笑道:你能说对与不对,说明你快参悟了。依照鄙人的拙见,世间事本就无所谓对与不对。此时对,彼时或许不对;此时错,彼时或许对;此些人说好,彼些人未必说好。所以,这位老僧是活出了自己,不因他人的言论而改变己志。
店主问道:客官好像是在说绕口令,把我听得糊涂了,但是细细咂摸咂摸,好像还有意思,客官可是读书人?
苏轼回答道:略略读过一点书。曾经发奋读完天下书,但是后来发现,书是读不完的。就算是读完天下书,又能如何,天下事情又是变化无穷的。以有限的道理,来指导无限的世事,又如何指导得了?况且,很多事情,是并非按照书中道理来的。
店主继续问道:客官说笑了,你们读书人知道的道理,自然比我们不读书人知道的多,看看,做官的哪个不是读书人?冒昧的问一下,客官可是姓苏?
苏轼回答道:是姓苏。
店主已知:此位侃侃而谈的正是名闻天下的苏学士。
机不可失,失不再来。给店作宣传的好机会就在眼前。
店主说道:我听先生口音是川蜀口音,又有官差护送,因此想着肯定是苏大人。苏大人,请受小民一拜。苏轼说道:哪来的护送,这是押送。我是罪臣,哪还是什么苏大人?再说,你我皆是大宋子民,何来大人和小民之分?
店主听此言,心中更生佩服:客官笑话了!士农工商,苏大人是读书人,是父母官,为天下,我只是一商人,为自己,我哪里能和苏大人比。早就听闻先生下了大狱,传言要处以极刑,我们都在祈祷,苏先生是天降的文曲星,一定要躲过此难!“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以后苏大人还要再写好诗词呢!
苏轼说道:我的诗词大多是酒后狂言。实在不值一提。此行贬谪黄州,是潜心思过了。
店主口无遮拦,继续说道:苏大人何过之有?无非是他人嫉妒你才华。你能为我们老百姓说话,我们都记得!要我说,这官不当也罢!
苏轼刚从乌台监狱出来,还有官差押解,怕店主话语被官差听去,赶紧示意店主不要再说,回客房去了。
苏轼想不到在此穷乡僻壤遇到粉丝,实在是他的诗词影响力广泛,不免略感欣慰,这远在开封的乌台诗案——竟然乡野间的百姓都已经知道,并为自己祈祷,心中着实感动。苏轼不曾想,这些都是他多年为官,赢得的民心和口碑,这些事情,任凭谁想抹杀污垢,百姓永远不会忘记,历史也不会忘记。
次日一早,店主在大堂早已等待苏轼,同样等待着的还有笔墨纸砚。店主央求苏轼:说出来不怕苏大人笑话,小人有不情之请。但是又不好开口。苏轼说道:但说无妨。店主说道:那我就直说了,都知道苏大人诗文书法好,可否留下墨宝?小店定会蓬荜生辉。苏轼早已看到桌子上的文房四宝,便豪爽答应,既然已经答应,又怎会在意苏辙和家人“少写诗词”的嘱咐。店主赶紧研磨铺纸,苏轼饱蘸香墨,凝视老僧的墨宝诗篇,略一思考,便在纸上写下《书黁公诗后(并叙)》:
“过加禄镇南二十五里大许店,休焉于逆旅祁宗祥家。见壁上有幅纸题诗云:满院秋光浓欲滴,老僧倚杖青松侧。只怪高声问不应,嗔余踏破苍苔色。其后题云滏水僧宝黁。宗祥谓余,此光黄间狂僧也。年百三十,死于熙宁十年,既死,人有见之者。宗祥言其异事甚多。作是诗以识之。黁公本名清戒,俗谓之戒和尚云”。
黁公昔未化,来往淮山曲。寿余两甲子,气压诸尊宿。
但嗟浊恶世,不受龙象蹴。我来不及见,怅望空遗躅。
霜颅隐白毫,锁骨埋青玉。皆云似达摩,只履还天竺。
壁间余清诗,字势颇拔俗。为吟五字偈,一洗凡眼肉。
既写完,苏轼便感觉“但嗟浊恶世,不受龙象蹴”两句有些愤世嫉俗,甚至有抨击新党之嫌疑,但是仍旧将诗作交给店主,潇洒而去。
下一站是净居寺。
这是苏轼计划内的行程。
向店主询问净居寺在何处,店主遥指南方说道:寺庙在此再往南行四十里,位于大苏山之南、小苏山之北,两山之间。苏轼告辞,循着老板所指方向,往南出发。
他们已经从刚开始的着急赶路,奔赴黄州,现在慢慢变成了一场从开封到黄州的初春远游。
往南行,约四十里,果然出现两座山,中间有山道。沿山道向上行,山石巍峨、松林翠密,偶有行人也向山中行,想是烧香拜佛许愿的。忽闻茂林修竹中传来阵阵钟声,苏轼说道:这是寺庙的法钟,这个点敲法钟,想是有贵客来。苏轼心说:莫非有官员来访?
深山古木幽径中闻此钟声,如入凌霄,顿感身心空灵宁静。边循着钟声往寺庙走,苏轼问苏迈:“万籁此俱寂、惟闻钟磬音”这句诗,你还记得吗?苏迈回答:记得啊父亲。这首诗是唐代常建写的《题破山寺后禅院》,说罢苏迈吟诵起来:
清晨入古寺,初日照高林。曲径通幽处,禅房花木深。
山光悦鸟性,潭影空人心。万籁此俱寂,惟闻钟磬音。
苏迈吟诵完,苏轼接着说道:非有此诗歌不足以描绘当前的情境啊!常建内心是多么宁静,才能写出这么通禅的诗来。你可知常建,他与王昌龄是同年同榜进士,才华横溢,但是其人性情耿介,仕途并不顺利,厌恶无聊虚伪的官场,辞官来往于名山大川,于漫游中了此一生;王昌龄却终极一生,奔波于仕途,在朝廷做过文官,去过边塞,宦游一生,直至五十八岁弃官归隐,却在回湖北途中被一刺史杀害。他们皆逢唐玄宗后期,又赶上安史之乱,朝廷昏暗,他们虽想凭借一己之光明,照亮大唐的江山,但就是燃尽自己,也难以照亮一隅。他们一生的境遇,全被时局这张无形的网所左右,自己怎么能够把握呢?
苏轼在借古感慨自己的遭遇,继续说道:想一想,我比常建、王昌龄,算是幸运的了。生逢盛世,我还没踏入仕途,便得欧阳修、梅尧臣、张方平推荐。面对时局的弊病,或是直言进谏,或是诗文抨击,朝廷还可以包容。曾经任过知州,还得以有机会施展政治抱负,为百姓做一点事情。我若是在常建、王昌龄那个时代,以我的性格,哪还有机会入朝为官?估计也会和常建、李白一样寄情山水,或是和杜甫一样郁郁不得志。苏迈,你以后是要入朝为官的,而大宋未来不知道会怎样,要记得,邦无道则隐,像常建那样。因为邦若无道,岂是我们一二文人所能左右的?既然左右不了,则要顺潮流而为之。
苏轼哪里是在游览名山古刹,简直就是在和苏迈谈自己乌台诗案后的感受,是父亲对儿子的谆谆教诲。
闲谈之中,便到了净居寺门前。
早有小僧人在门口迎接下来,双手合十问道:来者可是眉山苏学士?苏轼惊讶不已,山僧怎么会知道我今日要来此处:正是苏某。小僧说道:居仁住持一早说今天必有贵客到,刚才钟声便是迎接贵客的!苏大人,你写的诗词太好了。小僧还时常吟诵呢。可以半年没有读您的新诗了。苏轼会心一笑:我早已经不是苏大人了。苏轼突然想起了杜甫的“名岂文章著”,看样子自己的名全仰仗于自己的文章而非政绩啊。
见到僧院住持居仁,苏轼惊讶住持怎会知道自己到贵寺。
居仁住持说道:苏学士因诗文入狱,以莫须有罪名贬谪黄州,这么大的事情,天下士林皆知,贩夫走卒皆知,我们寺庙虽处深山之中,也不可能不知啊。之前每隔一段时间,我便寻找苏学士近期诗文,焚香伴茶吟诵,可是自从去岁以后,找不到你新作诗文了。还以为你案牍劳神,无暇为文。后来有香客告知,你因文入狱,接受审讯,生死未卜。老僧也是日日为你在佛前祈祷啊。后来得知——你被贬黄州,老僧感觉你夙喜名山古刹,定会在途中到本寺一游。既然相逢,也是本寺与苏学士有这份缘在啊!
苏轼回答道:“若以色见我,以音声求我,是人行邪道,不能见如来”。高僧以苏某人的事情求拜佛祖。不也是以色、以音声求佛祖吗?苏某本是眉山一书生,承蒙前人举荐、圣上错爱,得以误入仕途,本当为圣上分忧,但是屡屡为文讽刺新法,屡教不改,最终被革除官职、穿上囚衣,已经是宽大处理了。没想到千里之外,还劳烦住持为我在佛前祈祷。这点小事,让佛祖为我费心。
居仁住持一听,大笑起来:苏学士一向喜欢佛法、有佛缘,那么为苏学士费心,那也是佛祖分内之事。
苏轼笑道:苏轼以言获罪,全在于自己,我秉性若是不改,自救尚且都难,佛祖救我都难啊。
居仁住持说道:在贫僧看来,乌台诗案,那不是罪,你也不是罪臣,所谓乌台诗案那是你的经历,所谓罪臣那是对你的称呼,经历是暂时的,称谓是虚无的。无乌台诗案,不足以成全现在的缘分;有无罪臣称呼,你还是眉山苏轼。苏学士,你若不把自己当罪臣,别人便无法把你当罪臣。依贫僧所见,去掉罪的想法,去掉臣的身份,到黄州去,在那里,或许可以找到新的自己,取得圆满。
用过斋饭,居仁住持陪同苏轼游览净居寺。居仁住持告诉苏轼:净居寺开始于齐天宝年间,僧人思惠从大苏山、小苏山经过,见到当地的一个老人,便问这个老人姓什么,这个老人说自己姓苏。大苏山、小苏山、苏氏老人,僧人思惠感叹说道:我师父曾经告诉我,三苏就是我的归宿,遇到三苏当停住脚步。于是便在两山之间择一僻静处,建了一座小庵修行。当时遇到的那位老人,倏忽间不复存在,原来是两山之间的山神。后来僧人智凯在此山修行圆满,就是世人所说的思大和尚、智者大师。唐神龙年间,道岸禅师在小庵原址建了一个寺庙,后来遇到黄巢之乱,寺庙在战火中焚毁,至宋真宗乾兴元年才修复,并赐名“梵天云”。
在净居寺、大苏山、小苏山游玩两天,苏轼真心喜欢上了这里,真想在这里常住下来,怎奈要赴黄州报道,只得离开。居仁住持知道苏轼大名文采,便请苏轼留下墨宝。苏轼说道:我乃一罪臣,寺庙乃千年古刹,我留墨宝,恐亵渎了宝地!怎敢怎敢!
居仁住持说道:若是佛祖知道苏轼经过此地,本住持没有留下苏学士的墨宝,肯定会责备我的!若是后人知道苏学士曾经留宿在此,而无诗文留下,也会遗憾的!苏学士,你就不要推辞了!
苏轼听完,只得应允。又想到此寺庙久负盛名,留诗文之后,定会被抄送传扬,带罪在身,文字上还是谨慎为妙!苏轼想到自己一直都想归隐,奈何身在仕途身不由己。历经此牢狱,险些丧命,当时在监狱中,想着这下是没机会看山访水了,没想到还有今天,可以穿着草鞋,自由游玩在山水之间。
净居寺竹林隐隐、溪水潺潺、明月朗朗、雾霭濛濛,实在是修行归隐的好地方。而且大苏山,小苏山,不就是我们苏氏本家的山吗?有朝一日,我一定会回来的。便写下:
十载游名山,自制山中衣。愿言毕婚嫁,携手老翠微。
不悟俗缘在,夫身蹈危机。刑名非夙学,陷井损积威。
遂恐生死隔,永于云山违。今日复何日,芒鞋自轻飞。
稽首两足尊,举头双泪挥。灵山会未散,八部犹光辉。
愿从二圣往,一洗千劫非。徘徊竹溪月,空翠摇烟霏。
钟声自送客,出谷犹依依。回首吾家山,岁晚将焉归。
吃斋饭,游寺庙,谈佛法,赏美景,沐檀香,离开净居寺,苏轼感觉身心空灵,仿佛被净化了一般。寺庙钟声传来,那是送客的钟声。苏轼不禁回首,居仁住持仍在寺庙门口,目送苏轼和苏迈。山路蜿蜒,渐渐只能看到寺庙的红墙、琉璃瓦和高飞的檐角,行至更远处,寺庙便又隐匿在大山深处,只能见到繁盛的松林了。
去往黄州的路更近了,而苏轼也知道被贬谪到黄州这个地方的真相,面对此阴谋,他再一次选择了原谅。
苏轼被贬谪黄州的阴谋是什么呢?我们下文继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