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玉虚浩劫
桃夭这才发觉魔界与神界的时间流逝是一致的。难怪啊！桃夭还以为自己天赋异禀，修炼得快呢，原来是时间变慢了啊！
此间六月，人间已过二百年，就连妖界也已过去一百年之久。
一百年间，当初的仙妖之战也早已停歇，双方好像达成了某种协议，以归泽正中大榕树以北三十尺为界，互不侵犯、互不干扰。刚好完完整整把那颗万年大榕树划到了妖界。
那个曾经锁住榕树爷爷、拦住她的金丝法阵如今早已荡然无存，桃夭一步步走进归泽林中。树林阴翳，鸣声上下，草妖、树妖欢戏在一处，一派安乐祥和。就好像那一场轰轰烈烈的仙妖之战不复存在。桃夭感慨道，她费尽心思从人间到鬼界到神界到魔界练就一身本事意欲破开的困局，竟被时间悄悄给化解了，一时不知是该喜还是该忧。若是她找个地方睡上个一百年，到如今是不是也是一样的结果？桃夭轻轻地笑了，在魔界的时光没日没夜的杀戮，连回忆都充斥着血腥，她好久没有这样轻松地笑过了。
久违的阳光透过树荫打在她的脸上，她觉得有些刺眼，抬手去挡时，却发现一片衣袖挡在了她的面前。
“桃夭……”柳随风的声音有些颤抖。这一瞬，他等了百年之久。
桃夭知道是他，可她没有回头，初识、执手、争执、别离，过往种种，霎时涌上心头。熟悉又生疏的默语传音在心头传来：
“我并不知凌灵是你好友，我只是心疼那日你在仙界所受的腿伤，想替你出口气罢了，况且凌灵还活着。还有，那日殿上是我不对，我以为玄桑...我不该...我也是初次去爱一个人，从前都是独来独往，是我思虑不周。我…桃夭...对不起。”一番话柳随风说得磕磕绊绊又慌慌张张。
周围的小妖们不知何时悄然退去，树影斑驳，显得两道身影格外单薄。桃夭慢慢地回头，看向他，跨越了百年的时光看向他。
她回头时，柳随风正端着一个精巧的木盒子，递向她。桃夭接过，却见那木盒里有一封信，上面写着致柳随风，看着那熟悉的笔迹，桃夭先是愣了一下，然后莞尔一笑，似是释怀。好像有一些回忆被从记忆深处深挖，若不是那字字句句摆在眼前，怕是连桃夭自己都忘了这事儿。原来是当年二人初相知，柳随风去人间召回水妖，桃夭也想同去，柳随风并未应允，走前也未给桃夭留下只言片语，于是桃夭提笔给柳随风写了封信，本想送去柳随风住处，却因为当初的她妖力微薄无法破开他布的结界而作罢。
“我记得它是放在……”桃夭率先开口，“内殿桃花！”
“是！花妖殿一切如旧，你可愿……跟我回家？”
柳随风实在高明，以往日旧物轻而易举破了冰，化解了二人再见的尴尬。
桃夭鼻子一酸，回家吗？她眼底不自觉地泛起了泪花。
柳随风顺势将桃夭揽入怀中，轻轻在她额上落下一吻。
叶，随风簌簌作响，深秋的归泽，依旧枝繁叶茂，就如百年前二人初遇时那样。
“别再躲着我了，好吗？”柳随风轻柔的开口，语气是前所未有的的温柔。
桃夭沉默了半响，也轻声回应：“好！”语间有几分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舒心与解脱。
“不过我还有件事儿没做……”接下来桃夭把自己如何闯九层妖塔以及答应魔尊寻神女踪迹换取自由的经历一五一十地讲给了柳随风。
柳随风听到的满是桃夭云淡风轻描述背后的艰辛与不易，心疼地抚上她的脸庞。注视着她，慢慢开口：“需要我帮你吗？”
桃夭轻笑，推开他的手：“不用。”
“那便等你归来，妖王之位永远为你而留。”柳随风郑重道。
桃夭将手中的木盒重新递给柳随风，“你的回信，等我回来看！”
当年桃夭写给柳随风的信一番控诉之后末了还加了一句“望回复”。这百年间，柳随风无数次的后悔，只有跟随柳画儿的那一次找到了桃夭，他却没有勇气去见她，只好守着大榕树盼着桃夭归来。等待的百年时光里，他斟词酌句将两人的点点滴滴，无论是桃夭知道的或是不知道的都尽书其中，同她的那封一同装在了这木盒中。
“好！”柳随风接过木盒，释然地笑了。对他来说，桃夭肯回来，就已是最好的结果了。
其实柳随风完全可以用魅影术控制她，可是他知道，如今的桃夭，他困得住一时，困不住一世。还有就是，他怕了。桃夭在魔界学了诸多妖族秘术，可唯独没有这狐族的魅影之术，她也不确定自己还能不能解开魅影。因此，两人都默契地没有提及此事。
接下来桃夭去归泽深处和榕树爷爷聊了许久，又敛息疾行至仙界雾清池看望了还在养伤的凌灵，才转头去了人间，踏上了寻觅无忧神女的道路。
桃夭第一处来的地方是陂陀山，紫白观。离开魔界前，魔尊刑天曾授意他的东方护法告诉她一些无忧神女的踪迹，最近一次便是在此处，只可惜当时东方护法并未留住她。她也从东方护法那里知道了她的眉间印记原来是神印，虽不知神印如何而来，但或许可以借其力量探寻神女踪迹。
二百年日月轮回，沧桑变化，陂陀山变成了一座荒山，连带着来紫白观供奉的人也少得可怜。桃夭看着这荒败得有些破落的紫白观，头一次感慨着时间对人界的残忍。她突然想起了初来此地时，这里还是一个香火不断，她以妖体都无法靠近的地方。谁能想到人间两百年的时光就成了这样，真是世事无常啊！她一步一步踏着山间石阶，记忆与身影重叠，脚下的石阶荒草遍地，记忆中却是那个少年帝王亲自为他开路。桃夭忽然想起了她附身慕若时的那人间三月，仿佛成了她在人间生活的白月光，美好得令她怀疑，让她忍不住去怀念。也不知那少年如今怎样？
终于，桃夭在思虑与感慨中走到了紫白观前。灰尘蒙埃，蛛网结丝，竟是连那门上那“紫白观”三个字都看不见了。
桃夭来到紫白观门前，左掌作封，右手在半空中画了个半圆，召出祥云印记，“幽冥昭昭，回煞无迢，现！”回煞之法是她在魔界新习得的术法，用以在重现当地过去的片刻场景。
回煞之景中，无忧神女并未显形，她衣袂飘飘，于半空中看着斜坐于紫白观门前的一垂垂老矣的凡人，好像对他又好像在对自己说：“你何苦至此！哎！”。这也是桃夭第一次见到无忧神女，她一袭白裙，面容瘦削，眉如清月，唇似薄云，气质清冷而圣洁，给人一种不可抗拒的淡然与疏离。她就这样静静地看着那凡间老者，直至东方护法的出现，回煞之景破裂。
桃夭已然知晓了无忧神女的样子，接下来她利用神印在人间四处疾行。不过须臾，便在岭南一处叫玉虚峰地方寻到了无忧神女的踪迹。只不过她好像正在和一团黑色气纠缠在一处。桃夭来不及多想，便召来一只魔鸦：“去告知魔尊！”
魔鸦转瞬即逝，桃夭俯身飞至无忧神女身旁，这才发现她神色痛苦，便急急问道：“无忧神女？”
无忧神女见到桃夭竟然叫得出她名讳，内心惊诧，但却来不及深思便对着桃夭急急求助：“速去通知各界，玉虚异象，速来相助。”说着那一团黑气便缠上了她的脖子。“咳咳！”无忧神女被勒得不可控制地咳了两声。桃夭心有不忍，便施展术法对上那团黑气。
那黑气似乎对桃夭能攻击到它感到一丝意外。“呜！有点意思！”一声粗杂诡异的声音响起。
谁在说话？桃夭被惊得退后一步。慢慢看向那团黑气。那团黑气似乎松泛些了，无忧神女接着说道，“它暂时还吞并不了我，你快去！还有...”无忧神女不住地朝她身后使眼色。桃夭这才发现身后玉虚观门口有一个身负重伤的小道士正在盘腿打坐，周遭正是无忧神女的神体护盾。
原来那小道士竟是云止战神在人间的第七世转世。世间万物相生相克，云止战神既然能算到邪灵起，六界灭，以身入局妄图破解这天下浩劫。那邪灵也能预感出自己即将被扼杀，便提前找到了正投生为小道士的云止战神意欲吞并使其形神俱灭，恰好被路过此地来看望云止的无忧神女看到，便立即分化出自己的三分神识替小道士解围，而她也是在此刻被那团邪灵缠住的。否则以无忧神女扭曲时间的能力尚能和魔尊刑天打个难舍难分，又怎会受制于这尚未成型的邪灵。
桃夭看向那护盾，这才发觉除了那一团黑气之外，周遭还流动着一些近乎透明不易察觉的气波，像是在汲取养分一般从周遭的花木鸟兽甚至玉虚观中的道士们吸取灵气，当然也在不断攻击着无忧神女的护盾。虽不知他是什么身份，但无忧神女要护住的人应该很重要吧，于是桃夭忙抽出三分妖力加固护盾，便使了疾行之术走了。
桃夭直接来到天外天寻到了太华神君诉说来意，太华神君便立即召出太虚神令，传说上古神女女娲陨落前就留下这么一块太虚神令。太虚召，神灵出，六界将危，各主莫敢不从。是以，仙界金木水火土五长使，妖界十系族族长、鬼界阴阳二鬼王，都领兵带将携人马奔赴玉虚山。就连人间帝王也感知上天意旨，从睡梦中惊起，下令全国百姓闭门不出。刹那间，天地改色，风云异作。
却说那魔界。魔尊自从桃夭出离魔界后，便开始觉得这九层妖塔的试炼无甚看头。于是召回东南西北四大护法守护自己闭关修炼，苦思冥想着如何破解那无忧神女的时间回溯之法。因而传送无忧神女踪迹的魔鸦只得在外盘旋徘徊。直到太虚神令出，魔尊刑天心有所感中断修炼出关之时，魔鸦这才将将落到了魔尊刑天的肩上嘶吖耳语。
“哦？”竟是同一个地方？“四大护法听令！召集魔兵魔将，人间南境，玉虚山，即刻出发！”
“是！”
待桃夭跟随太华神君从天外天赶到玉虚山上空时，桃夭这才发现那团黑气竟然扩大了几百倍，不仅完全笼罩了整个玉虚山脉，并且还在以极快的速度向人间扩散，所过之处，寸草不生。
桃夭内心震惊，她急忙找着那团黑气最初所在，却只见眼前一片迷蒙，什么也看不清。还好太华神君掌管万物之光，在周遭亮起了日月之辉。桃夭这才发现，周遭已经陆陆续续来了许多小鬼、小妖、小仙以及当地的山神土地神，正在纷纷祭出各自的法器与那黑雾缠做一处，斗做一团，自打盘古开天地之处，尚未有过妖仙神鬼如此团结一致的的时刻。
“这究竟是何物什？我的火系犀焱剑法竟奈何不了它？”
“我妖族的石破惊天之术也困不住它。”
“鬼界噬魂术于它无用。”
众人议论纷纷。
太华神君正在分出神体去保护凡人免受黑雾侵扰。无奈世间万物冥冥之中自有规则。看起来最弱的人界偏偏由最强的神界守护，这是天之宿命。桃夭在半空中仔细观察着那团黑气，知己知彼方能百战百胜，这是她在九层妖塔中悟出来的规律，你要与它斗，必得先明白对手的招式术法。可是桃夭却越看越觉得这团黑雾和自己很像，既会仙法又会妖术的...不对！桃夭好像意识到了什么，突然飞身而下，一边召出弱水剑阻挡着其他人对黑气的进攻，一边高声说着：“快停下！它在吸收你们的术法。用仙法攻击鬼魅，用妖术攻击仙体，你们使去的术法全被它用来攻击他人了。”
“难怪啊，这我等如何奈何得了它？”
“它竟这么轻易就将我族秘术吸收运用了？”
“那我们再攻击于它岂不是在助长其功力？”
“对啊对啊，这该如何是好？”
一时间，众人议论纷纷。
“呵！说破，便无趣了。”又是那声粗杂诡异的声音，“真吵啊！”
一团黑气竟然会说话？众人前一瞬还在惊诧，任谁也没想到下一瞬就突然被那团黑气吞没。此番变故如此突然让人猝不及防，存活下来的寥寥无几，桃夭以剑杵地，负隅顽抗方才躲过一劫，那小道士周身护盾也已破裂。
仙界五长使，妖界十族长、鬼界二鬼王带领大部队赶到此地时恰好看到这一幕，众人不明厉害便又怀揣着为自家人报仇的心思又一股脑地蜂拥而上。桃夭提剑起身，正欲相阻。太华神君在半空见此状，对着那小道士又是一阵施法：“身有光明，应变无停，现！云止，你该醒了。”又抽出三分神力助力桃夭。一边以夹杂了神力的声音告诫众人切勿轻举妄动，当心助纣为虐酿成祸端。
却说那邪灵吞了那么些形体之后灵力大增，加上这时浩浩荡荡来了这么多人正利于它汲取灵气。无论是仙妖神鬼，来得越多，它强得越快。此刻他已有足够的灵力吞没无忧神女。
当魔尊刑天赶到此地时，恰好看见无忧神女奄奄一息的模样，便不由分说向着那团黑气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