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米兰花
灰色的幕布遮住渐渐落下遮住眼前的光阴，消毒水的气味刺入鼻腔，付柔睫毛颤动了一下。额头上冰凉的触感真实得可怕，耳边传来纸张翻动的声音和闹钟指针清脆的“滴答”声，她仿佛又闻到了米兰花开时的香味，看见十八岁的路煜辰坐在病床边，校服袖口沾着钢笔水渍，正用课本给她扇风。
怎么感觉好像，又回到了过去……
“醒了？”
付柔缓缓睁开眼，路煜辰用手背轻轻碰了碰付柔的额头，又抬手和自己对比。
“好多了。”路煜辰微笑说。
付柔有些迷糊的看着他，阳光刺得她睁不开眼，努力去看清他对自己微笑的样子，可是却怎么也看不清。
“你怎么来了？今天不是有课吗？”
付柔说话的声音沙哑，路煜辰宠溺的伸手勾了一下她的鼻子，然后倒了水。
“我跟导员请假了。”
“那你这个月的满勤……”
“那有什么关系，我不缺那几分。”路煜辰说完，拿了一根吸管放进杯子里。“慢点喝，别呛到了。”
路煜辰将吸管递到她唇边，阳光透过柠檬水在床单投下晃动的光斑。付柔犹豫的看着路煜辰手中的那杯水，一切都显得那么的真实。
就在她就要相信这是真的的那一刻，路煜辰突然开口：“对了，我有话想跟你说。”
她眼前路煜辰的脸忽然清晰，他的神情是那样的冷漠，看着她的眼神就如同那荒原的寒风，刺骨得发疼。
“我们分手吧！”
记忆与现实的重锤同时落下。付柔猛地坐起，额头的退热贴滑落，连带着眼角的泪一起无声的滴下。
付柔坐起身，她还是浑身绵软无力，头也一阵一阵的疼。拿起桌上的黑色闹钟，现在是下午三点，她如果还要去公司，应该来得及。
万新办公楼，所有人忙得不可开交，付柔在穿梭的人影中走到自己工位上。还没有来得及坐下，何小珍就走了过来。
“柔姐！”何小珍举着平板冲来，屏幕上是暴跌的折线图，“悦颂口碑崩了！”
严纪明的怒吼从他的办公室突然炸开：“付柔你给我滚进来！”
总监办公室的雾化玻璃瞬间调至全黑。严纪明将报表摔向她时，钢笔从文件夹滑落，笔尖在她手背划出血线。
“三天！转化率掉到0.1%！”他抓起策划案戳她胸口，纸角在米色针织衫上留下灰痕，“悦颂要终止合作，你拿什么赔？！”
付柔后退撞上文件柜，金属把手硌得脊椎生疼。
“严组长，我想申请调取后台日志……”
“日志？”严纪明扯开领带，油光泛亮的额头逼近她，“你以为自己是技术部啊？装什么救世主！”
文件夹劈头盖脸砸来，付柔却只能低头躲避。
“你到底是怎么办事的？我给你机会，不是让你搞砸的！”
“不好意思，严组长，是我的失误。”
“你早干嘛去了？”严纪明说着站起身，手里拿起一支笔指着付柔。“你说说你，你连这点问题都没发现，你每天上班都干嘛来了？”
付柔说不出话，严纪明继续追问：“我问你话呢！你聋了吗？”
“不说话装哑巴是吧？”
付柔忐忑的紧握着双手，然后回答：“我会尽快……”
“谁要你的废话呀！”严纪明暴怒，手中的钢笔顿时被严纪明甩了出去，一声重响的砸在付柔身后的柜子上后落在了地上。
“我告诉你付柔，能干你就干，不能干就给我滚蛋！”严纪明指着付柔说完就大手一挥走回位置上坐下。
“我知道了。”
可是严纪明还不解气，看付柔整个人反应迟钝，就又吼了一句：“给我滚出去！”
付柔转身打开门，而身后的严纪明看着付柔的背影，还是忍不住嘀咕起来：“当初怎么招的人，尽是一些废物！”
付柔的脚步顿了顿，她咬牙忍着心里的不舒服，回到自己的工位上。
还没坐下，路煜辰的助理聂婧就来了。
“付柔，路经理找你。”
付柔还没有完全缓过神，深吸一口气，就怀着不安去了路煜辰的办公室。
她已经很久没有觉得自己这么害怕一个地方了，也可能，她还是太懦弱了。
付柔走到门前轻轻敲门，路煜辰并没有抬眼看她而是直接让她进去。
“路经理，你找我。”
路煜辰抬眼，看向付柔，与他眼神交汇的那一刻，付柔再次避开。
路煜辰拿出付柔给的方案，问道：“这是你做的？”
“是。”
“用素人打卡探店的方式来给悦颂引流确实没问题，你提议的‘素人探店短视频大赛’利用奖金吸引短视频用户发布打卡视频的点子也确实不错。但是你忽略了一点，数据是可以造假的。我理解你的初衷是好的，但是，总有人会动一些其他的心思。”
“是我的疏忽，给公司带来了麻烦……”付柔低着头，眼底里是无尽的内疚。
路煜辰又说：“悦颂那边我刚刚已经处理好了，之后你不用再管了。”
“什么？”付柔抬起头，看着路煜辰的眼神之中充满了诧异。
“没你什么事，你可以去工作了。”
付柔到嘴边的话再次咽了回去，向路煜辰微微鞠躬后离开办公室。
自从路煜辰办公室里出来，付柔就一脸心事，但是她现在的脑子一团乱，根本不知道从哪里开始做自己的工作。
“柔姐，你脸色不太好啊！”
“没关系，就是感冒了。”
何小珍看了看周围，然后拉着付柔出了办公室。
“早上路经理突然召集大家开会，原因就是悦颂的数据出了问题，然后悦颂提出要解约”
“今天早上吗？”
何小珍点点头。
“视频平台那边反馈，有一些数据异常是因为有的素人其实是刷量账号，导致宣传效果的真实转化率不足。悦颂那边收到反馈后马上就投诉到我们这里了，路经理在会上警告我们不要采取非法手段。可是，我记得我们没人做过这件事啊！”
付柔听着，摇了摇头。
“知道这份的策划案的不止我们第三组的人，肯定是有人在背后做了手脚。”
回到工位上，付柔开始联系视频平台，希望他们可以帮自己追踪一下那些“量刷”的账号。但是平台给出的回复是，这些账号都是虚拟形成的，没办法溯源。
付柔闭上眼，用手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
难怪当时变现的转化一直上不去，原来是这里出了问题。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付柔一遍遍打电话向不同的渠道寻求帮助。何小珍见付柔还在忙，只好悄悄留下一张纸条就下班了。
昏黄的灯光之中，付柔的轮廓隐隐约约的映在办公室的玻璃上。路煜辰关掉雾化，果然远远的就看见她还在工位上。就像那年在图书馆，昏暗的图书馆里只有一盏台灯还亮着，他静静地站在书架旁，手里拿着梅朵的《我曾遇见过的她》。头顶的灯光闪了闪，路煜辰回过神，收好东西起身下班。
付柔所有的注意力都在电脑上，并没有注意到路煜辰已经到她身后。路煜辰看着何小珍留下的纸条，淡淡开口：“不下班吗？”
付柔的思绪被打断，先是将自己手上的手转移到桌子底下，然后努力镇定自己的心绪转头看他。
“你不是也还在吗？”
付柔说完就立即回头然后开始收拾东西。
“我请你吃饭。”
付柔拿手机的手顿时停住，空气安静的可怕，两个人耳边有清脆的闹钟滴答声，还有付柔不安的呼吸声。
“不用了……”
“只是作为上司和下属。”
付柔不知道怎么拒绝，默默的将东西收好就起身跟在路煜辰身后。
起身的那一刻，眼前的一切都开始摇晃，她不安的抬头看了一眼他的背影，然后深吸一口气继续跟上去。
“叮！”
电梯门开启，付柔抬脚可是却又犹豫，直到路煜辰先走了进去，她才跟进去。电梯很大，付柔一个人拘束的站在角落里视线紧盯着地板。
透过反光，路煜辰可以看见付柔明显的紧张。
就像，做了亏心事。
电梯停在了负一楼，一出电梯，路煜辰就拿出车钥匙。他的车停得很近，路煜辰副驾驶的打开车门，看向付柔。
“上车吧！”
付柔没有说话，等路煜辰上车后见副驾的付柔还在发呆，提醒道：“安全带。”
“哦，好。”付柔回过神，反手去摸可是却没有摸到。于是只能转过身去看，然后手忙脚乱的将安全带系起来。
一路上，路煜辰和付柔再也没有说过一句话。路煜辰将车开得特别稳，付柔靠在座椅上，竟然不知不觉的就睡着了。
“到……”路煜辰的话还没出口，就转头看见睡着的付柔。她微微皱着眉，长长的睫毛微微颤动，脸色相比以前苍白了不少。
他刚下定决心要叫醒她，却没想到一滴泪从她的眼角滑落。
路煜辰有些疑惑，拿纸巾想为她擦拭，可是她却突然睁开了眼。路煜辰立即收回手，坐正身体。
“到了。”
“嗯。”付柔点头，可是她的头又开始不合时宜的痛了起来。
付柔解安全带的动作停下，努力地眨着眼试图用自己的意志将头疼和天旋地转压下去。
“怎么了？”路煜辰的脸上流露出担心。
付柔沙哑着声音有气无力的回复了一句：“没事……”
她嘴上说着没事，可是手上的动作已经停下了。路煜辰帮她解开了安全带，付柔艰难的吐出“谢谢”两个字，路煜辰立即下车帮她开门，付柔扶着车门刚下车，就忽然全身一软，然后栽进了路煜辰怀里。
抱着他的还没来得及反应究竟是怎么回事，就发现付柔浑身都烫的要命。
“付柔！”
他原以为，付柔今天请假就是为了找借口躲着自己，当他下午在公司看见她的那一刻，他更加确信这种想法。可没想到，她竟然是真的病了。
医院里人来人往，沈梨接到电话就第一时间赶往医院。
“不好意思，借过一下！”
沈梨焦急的穿过几个人，来到了付柔的病床旁，但是同时入眼的还有同样站在一旁的路煜辰。
沈梨现在没心思管路煜辰怎么会在这里，直直扑到付柔旁，一脸心疼的看着正在输液的付柔，抬手摸了摸她的额头，还好已经退烧了。
“医生说了，她没什么大问题，只要明天不再发烧就可以出院。”
沈梨松了一口气，但一转头，就用冷漠的眼神看向路煜辰。
“你在这里干什么？”
路煜辰看得出来沈梨眼中的敌意，但他同时也很疑惑。
“碰巧。”
路煜辰简单的说了两个字，沈梨听后忍不住笑了出来。此时沈湛终于赶到，沈梨起身。
“哥，你先照顾一下，我跟某人说几句话。”
沈梨说完示意路煜辰跟自己出去，可是路煜辰的目光却紧紧盯着伸手为付柔检查体温的沈湛，沈梨就直接上手拖着路煜辰走了出去。
“你回来干什么？”
面对沈梨的问题，路煜辰的表情严肃起来，眼神也开始冰冷。
“我想我应该没有对你说这些的义务。”
沈梨冷笑：“那你的意思是，对付柔就有了？”
路煜辰移开视线，沈梨又说：“路煜辰，我警告你，你要是敢因为当年的事找付柔的麻烦，我一定要你好看！”
听沈梨提起“方面的事”，路煜辰再次看向沈梨，但是眼神之中多了一分嘲笑。
“当年的事，跟你有关系吗？”
“跟我当然没有关系，但你如果回来是为了报复付柔，我就告诉你，你死了这条心！”
“哼！”路煜辰冷笑一声，没有再继续听沈梨往下说，转身离开。
沈梨气呼呼的走回病房，沈湛一看她的样子就知道她这一番谈话一定很不愉快。
“刚才那个人，他是？”
“他就是七年前付柔的男朋友。”
听了沈梨的话，沈湛若有所思。
这个人应该是最近才出现的，难道付柔昨天情绪异常也是因为他？
深夜，医院里已经熄灯，只留下夜间灯还亮着。沈梨躺在一旁的躺椅上呼呼大睡，此时付柔缓缓睁开了眼坐起身，看了眼自己手上的创可贴，上面还残留着米兰花的香味。
所以，是他送自己来的，还帮她贴了创可贴。
她又看向熟睡的沈梨，转头就伸手去拿自己的手机。
手机里有很多无关紧要的消息，她一条一条的滑掉，却在看到一条短信时愣住了。
“刷量账号ID：X0972，查这个IP。”
这条短信是在凌晨两点发过来的，她先是回拨，但通话提示对方是空号，她又给对方发了消息。
“你是谁？”
“叮咚！”
黑暗之中，手机屏幕突然亮起，一只手立即伸出来长按电源键，然后将手机关机。
“对不起，您拨打的电话是空号……”
付柔挂断电话，短信的聊天框里也没有任何回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