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9章
云巧不禁有些忧愁。
就卫城这性子，恐怕压根没看出来她换的这身衣衫跟其他的有啥不同（除了单薄之外），更别提她的真正用意了。
想当初，二人定亲后，赵婶子和其他村里人还说什么老夫少妻好，男人年纪大些会疼老婆，比愣头青强，云云。
可，仔细一琢磨，她咋觉得卫城照顾她跟照顾闺女似的呢？
正腹诽着，卫城又开口了。
“刚刚在山下，我听到好几个村里人在咳嗽，说话有鼻音，估计都染了风寒，不算重，但也要多加小心……”
光听这话，方才那诡异既视感愈发浓郁，但，云巧抬眼时偏偏捕捉到了男人刻意别过脸去、眼神游离不定的模样。
就像是，在装作淡定刻意顾左右而言他似的。
再定睛看去，男人被油灯照亮的面庞底下，脖子的皮肤隐约透出一丝红意。
云巧捏紧的指尖慢慢松开。
她迈开步子，缓慢地走向男人，一步，又一步，坚定而轻快，直到仅有一臂之隔的距离才停下。
“卫大哥，我，我想跟你，好好过日子，就像、就像寻常夫妻那样，可以吗？”
“我知道我很普通，没有过人的美貌，没有好的家世，可我相信，卫大哥你不是只看外物的人……”
“如果说，一开始我只是想求你帮我脱离苦海，但，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我就……”
年轻姑娘的声音吞吞吐吐的，很轻柔，像是怕被屋外的清风明月听了去，落在卫城心上，却好似一把大锤当当当落下。
她，她先前那话，居然真的是那个意思！
不是他想太多！
惊喜过后，卫城却突然僵了僵。
“巧、巧儿，你是个好姑娘，我对你其实也……能跟你结为夫妻，我其实很欢喜……可，我怕会伤害到你……”
云巧洞若观火：“你是担心自己的夜游症吗？”
男人神色凝重，点了点头。
“咱们成亲差不多十天了，这么多个晚上，也就只有三次。更何况，你每次都只是在院子里劈柴，劈完就回去睡了。这样，应该问题不大吧？而且，我上次去请教了秦老大夫，他说绝大部分夜游症病人都不会影响生活，可以正常娶亲生子……”
说到最后，云巧红了脸。
既然认了江家这门干亲，新娘子回门这一环节自然要加倍，婚后第三天去了云家，第四天就得去江家。
那次江家之行，她不仅听江太太隐晦抱怨了两句黎家如何如何，也抽空去见了秦老大夫，就是为了请教病情。
卫城却不像她那么积极，无奈一笑。
秦老大夫之所以会这么下论断，原因很简单：他没将病情全盘托出，只说了一半，还藏了一半。
秦老大夫只知道他隔三差五晚上会起来夜游，却只当他发病期间全无记忆，殊不知，他其实有着模模糊糊的感知，但，他所感知到的世界跟真实世界不一样。
分明只是自己一草一木搭起来的农家小院，他却总觉得自己还在那片冰天雪地里厮杀着。
云巧哪里知道，他劈柴时手里那把刀劈的，压根不是什么木柴，而是假想中的敌人！
只是，因为跟这病共处多年，他通过不懈努力，对病发时的自己掌控力加大，至少能控制自己的挥刀方向和力度。但，人这方面，他还不敢打包票。
卫城咬了咬牙，决定如实交代。
他不想瞒着云巧。
“——大概就是这么个情况。六年前，我会离开边关也有一部分这个原因。当时，我睡梦中失手伤了几个弟兄，虽然没大碍，但我难辞其咎。林老大夫说，这是心魔，很多从战场上下来的人或多或少都有这毛病。有的人能治好，有的人却……”
云巧缓慢地眨了眨眼，眼神有些奇异。
她用气声低低嘀咕一句：“做了夫妻，不是也可以分房睡的吗？”后面几个字并没说全，就被吞了进去。
结果，还是被卫城听到了关键词。
他脸上热度节节升高，几乎要成了蒸熟的虾子，热到连开口说话都能感觉到凉爽。
“不，这样不好，对你不公平！不怕一万，就怕万一！我，我不想委屈你！哪怕一丁点都不成！”
云巧不做声了，眼睛却再次变得湿润。
这次不是因为犯困的生理性泪水，而是内心被那番掷地有声的话所击中！
前世，从娘家到婆家，活了二十七年，她没过过几天真正开心的日子。以至于她曾经怀疑，是不是自己不够好，所以才会那么命苦，没人疼爱。
唯一一个爱护她的亲人，大姐云桃早早逝去，剩下在这世间长留的人，没有谁真的喜欢她。
可，卫城的出现告诉她，不是这样的！
她也可以被人怜惜，值得被爱，就像这茫茫人海中的大部分人一样！
她不再是被抛下的那个可怜人！
今生，她也不会再孤苦伶仃。
“我答应你，不会再讳疾忌医，过几天进城，我就去找秦老大夫说实话，看他能否想出其他治疗方法。”卫城郑重承诺。
他之前瞒着部分病情，主要是怕看到别人忌惮、恐惧、厌恶的眼神，犹如他在离开军营前看到过的那样。
很多人曾经就用那种眼神犹疑着看向他，这次曾经立下赫赫战功的前辈，却以这样不够体面的方式退场。
他更怕，那样的表情在云巧眼里出现。
云巧对此没有意见。
确切地说，她是自觉丢人丢大发了，不好意思有意见。
那一句悄声腹诽，只在自己心里没问题，可被卫城本人听到，不免有些微妙。
仿佛她在垂涎他，为了进一步发展而疯狂怂恿似的。
大胆得堪称狂浪！
这夜，卫家小院的东西两间屋子，灯都亮得比平时要晚一些。但，次日起来时，两人都精神奕奕，颇有种人逢喜事精神爽之感。
说开了之后，眼角眉梢更有丝丝暧昧情思流转，伴着和暖的春风，几乎将卫城熏醉得忘记了正事。
山下的赖家却没忘，一大早就赶了车进城，四处打听消息，回来时面带喜色，偏偏进村前还要装出沉重表情，跑去找村长讨价还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