旅人歌

一

一条河是一首诗

流过思绪的平原

流过四季

流经秋天

即将失去的秋天

透明的秋天

擎着琉璃灯盏

在赭红的街头

光如琥珀

斑驳叶影

沿着光之流水

蜿蜒曲折地飞逝

追逐新的好奇

源头是一滴水

或是一场火灾

小如微尘

大如宇宙

一场变幻

有无相生

一切都是为我的诞生做准备

世界的意识

来到世上寻找它自己

卑微地诞生

历经重劫

恒河沙数

忽有所感

心中一动

哭泣微弱如最初的光芒

凝结成一滴泪

世界在一滴水中

和我一起诞生

睁开眼睛

宇宙突然明亮起来

我的诞生即世界的诞生

诞生是一次宣示

是一场虚幻

转瞬即逝

然而我因此而生

我是一头凝视草原的牛

无法理解何为时间

河流在草原的绿色中穿行

一路拾起歌声

如同一串贝壳项链

远去了

又总在原处

我站在河湾

长鸣一声

感觉到了存在

时间是一首蜿蜒的歌

虚实相生

是超越声音的声音

在广漠中无穷变幻的有形之歌

到了冬天它蜷缩起来

沉入一个梦

二

一种执念引导着我

重演生生世世的故事

是否就是轮回？

我沉入你的梦

像一只锚

三

语言不是我的行李

语言不是我的衣服

语言不是我的喉舌

语言不是我的身体

语言不是我的思维

语言不是我的避难所

语言不是我的盾牌

语言不是我的武器

语言不是我的翅膀

语言不是我的伪装

语言不是我蜕下的皮

语言不是冠冕

语言不是珠宝

语言不是灯塔

语言不是天气

语言不是舰队

语言不是大海

语言不是深渊

语言不是飞机

语言不是原子弹

语言不是护照

语言不是墓碑

语言不是故乡

语言不是祖国

语言不是望远镜

语言不是X光机

语言不是广播

语言不是互联网

语言不是牢笼

语言不是自由

语言不是尘土

语言不是便溺

语言不是疾病

语言不是阿米巴原虫

语言不是飞鸟

语言不是游鱼

语言不是四叶草

语言不是长颈鹿

语言不是长臂猿

语言不是地水风火

语言不是日月星辰

语言不是四季轮回

语言不是上帝

语言不是黑洞

语言不是我的道路

语言不是我的声音

语言不是我的欢笑

语言不是我的哭泣

语言不是回声

语言不是甲骨文

语言不是一切

一切都在语言之外

一切都在语言之内

语言拿走了我的一切

语言是耐心的老师

看着我在时间中变化

教会我谦卑

教会我放弃

语言教会我沉默

没有语言我学不会沉默

沉默的语言是一颗种子

让人在黑夜里感到温暖

在漫长的短暂岁月里

我始终拥有语言的种子

我是一个幸运的人

握着一颗希望的种子

语言拥有我

我一无所有

除了一颗幸运的种子

四

是你保护了我

用你的善良和坚韧

筑起一座堡垒

让我的生活不至于破碎

就像白鸽的羽翼

笼罩住一片安全的领空

我的远航与出征

只不过是空洞的幻影

城市的迷宫

到处是倒下的旗帜

和枯萎的梦想

我早已迷路

如果不是手里还紧握着

临别时你给我的线团

我可能早就停下了脚步

我应该去的地方

就是我来的地方

我始终可以在那里找到你

这是旅人唯一的安慰

五

我听过了你们的故事

却只能为你们唱首忧伤的歌

就像走过雨后的草地

总忍不住想要回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