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威廉与玛丽的故事
雨水从茅草屋顶的缝隙渗入，滴在年轻的威廉·弗兰纳里的脸上，将他从睡梦中惊醒。他抹了把脸，手指触碰到粗糙的胡茬——已经三天没刮了。破旧的茅屋内，晨光透过无数缝隙照射进来，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光点。
“又是个潮湿的早晨。”威廉自言自语，伸手摸向床边的斧头。木质斧柄已经被手掌磨得光滑，斧刃却钝得可怜。这把斧头是他为数不多的家当，也是他赖以生存的工具。
二十岁的威廉是个伐木工，更准确地说，是任何愿意付他一两枚铜板的，人家的，临时工。今天他要为城郊的德·蒙特福特庄园清理一片荒地。据说那位老蒙特福特是个怪人，不仅反对奴隶制，还经常资助穷人开垦土地。
威廉用雨水洗了把脸，套上那件补了又补的粗麻衬衫。临出门前，他看了眼墙角那个简陋的木雕——那是他闲暇时刻的小爱好，虽然粗糙，但能让他暂时忘记生活的艰辛。
晨雾笼罩着通往庄园的小路。威廉哼着不成调的小曲，斧头扛在肩上，脚步却比往日轻快。不知为何，他总觉得今天会有些不同。
庄园的围墙渐渐从雾中显现。与传闻中贵族宅邸的奢华不同，这座庄园显得朴素而宁静。威廉向门卫出示了工作凭证，被指引到西侧的一片荒地。
“就从这里开始砍，”管家指着几棵橡树说，“午饭时会有人给你送面包和奶酪。”
威廉点点头，往手心吐了口唾沫，抡起斧头。斧刃砍入树干的声音在清晨的空气中格外清脆。他工作得很卖力，汗水很快浸透了后背的衣衫。
就在他停下来擦汗的瞬间，余光瞥见一抹白色身影。威廉转过头，呼吸瞬间停滞。
花园小径上站着一位少女，白金色的长发在晨光中如同流动的银子，深蓝色的眼眸比威廉见过的最清澈的湖水还要深邃。她穿着简单的白色连衣裙，没有贵族小姐常有的繁复装饰，却比任何盛装华服的贵妇都要耀眼。
少女也注意到了他，两人目光在空中相遇。时间仿佛静止了一秒，然后——她笑了。那笑容如同春日的阳光，融化了威廉心中所有的坚冰。
“早上好。”少女的声音清脆悦耳，“你是新来的伐木工吗？”
威廉慌乱地摘下破旧的帽子，笨拙地行礼：“是、是的，小姐。威廉·弗兰纳里，乐意为您效劳。”
“我是玛格丽特·德·蒙特福特。”少女微微颔首，“父亲说这片林子要改建成花园，辛苦你了。”
威廉想说些什么，但舌头像打了结。等他回过神来，玛格丽特已经走远了，只留下一缕若有若无的薰衣草香气。
那一整天，威廉的工作效率出奇地低。他的目光不断瞟向花园方向，希望能再次看到那个白色身影。收工时，管家对他的进度很不满。
“明天必须加倍努力，小子！”管家呵斥道，“否则别想拿到工钱！”
威廉唯唯诺诺地应着，心里却萌生了一个大胆的想法。
那天晚上，他辗转难眠。茅屋外蟋蟀的鸣叫和屋内老鼠的窸窣声交织在一起，但他的脑海中只有那双深蓝色的眼睛。天刚蒙蒙亮，他就起身前往庄园，比约定时间早了两个小时。
清晨的庄园静谧而美丽。威廉轻手轻脚地来到昨天的工作地点，却意外发现玛格丽特已经在那里，正弯腰嗅闻一朵野花。
“早、早上好，小姐。”威廉结结巴巴地问候。
玛格丽特惊讶地转身，随即露出微笑：“你真早，威廉。”她直接叫了他的名字，没有任何贵族对平民常有的居高临下。
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洒在两人身上，形成斑驳的光斑。威廉注意到玛格丽特的白裙上沾了些泥土，显然她经常这样在花园里活动，不像其他贵族小姐那样娇气。
“我...我很喜欢树木！”威廉鼓起勇气说：“砍它们让我有些难过。”
玛格丽特的眼睛亮了起来：“父亲也是这么说的！所以他决定把这片林子改建成花园，只移走必要的树木，其他的都保留。”她指向远处，“那里会种上玫瑰和薰衣草，我最喜欢的花。”
威廉的心砰砰直跳：“我、我对园艺也懂一些。我父亲生前是个园丁。”
这其实是谎言。威廉的父亲是个酒鬼，除了打老婆孩子什么也不会。但此刻，他愿意说任何话只要能延长这场对话。
令他惊喜的是，玛格丽特兴致勃勃地和他讨论起花园的设计。那天早晨，他们一起规划了小径的位置和花坛的形状。当管家到来时，看到的是威廉和庄园主千金亲密交谈的场景，惊讶得下巴都要掉下来。
接下来的日子如同梦境。老蒙特福特先生意外地欣赏威廉对园艺的“知识”，指派他负责整个花园的改建工作。威廉白天与玛格丽特在花园里相处，晚上则拼命阅读从庄园借来的园艺书籍，生怕露馅。
他学会了故意放慢工作进度——多花一天时间确定小径的弧度，再花两天调整花坛的位置。这一切只为能多见到玛格丽特一面。而玛格丽特似乎也很享受他们的相处，每天都会带着素描本来画下花园的变化，顺便和威廉聊天。
他们谈论星辰、野花、诗歌，甚至偶尔会触及那些贵族和平民之间通常避而不谈的话题。威廉发现玛格丽特和她父亲一样，对穷人的处境有着不寻常的同情。
“父亲说奴隶制是文明的耻辱，”有一天玛格丽特这样说，声音中带着罕见的激动，“为什么有些人天生是主人，而另一些人天生是奴隶？这不公平。”
威廉惊讶得说不出话。在他二十年的贫苦生活中，从未听过任何贵族说出这样的话。那一刻，他感觉自己不仅爱上了玛格丽特的美丽，更爱上了她灵魂中的光芒。
三个月后，花园终于完工——比原计划多花了六周时间。老蒙特福特先生亲自来验收，对这个结果非常满意。
“年轻人。”老贵族拍着威廉的肩膀说，“你有一双神奇的手和一颗诚实的心。作为回报，我决定赠予你一栋房子，十亩良田，还有一袋金币。”
威廉的心沉了下去。这意味着他将再也没有理由来到庄园，见到玛格丽特。在绝望的勇气驱使下，他做了一件疯狂的事——单膝跪地，向老蒙特福特坦白了一切。
“大人！”威廉的声音因紧张而颤抖，“我无法接受您的慷慨馈赠。因为我...我爱上了您的女儿。这三个月的每一天，我都在为能见到她而故意拖延工期。”
花园里一片死寂。管家倒吸一口冷气，仆人们惊恐地交换眼神。按照常理，接下来应该是威廉被鞭打然后扔出庄园的戏码。
但老蒙特福特只是捋着胡子，若有所思地看着这个胆大包天的年轻人。然后，出乎所有人意料，他哈哈大笑起来。
“我就知道！”老贵族拍着大腿说，“玛格丽特这几个月的变化太明显了，每天天不亮就往花园跑，裙子脏了也不在乎。”他转向躲在柱子后的女儿，“出来吧，亲爱的，别躲了。”
满脸通红的玛格丽特走了出来，不敢抬头看任何人。
“那么！”老蒙特福特严肃起来，“威廉·弗兰纳里，你一无所有，凭什么认为配得上，我的女儿？！”
威廉深吸一口气：“凭我爱她胜过生命本身！大人！凭我愿意用一生的时间证明自己的价值！我或许现在只是个伐木工，但我发誓，如果给我机会，我会成为配得上玛格丽特的男人！”
老蒙特福特的目光在两人之间来回扫视，最后停在女儿脸上：“玛格丽特，你的想法呢？”
玛格丽特抬起头，深蓝色的眼眸中闪烁着坚定的光芒：“我爱他，父亲。不是因为他是贵族或富人，而是因为他在谈论穷人时眼中的温柔，因为他在种每一株花时的耐心，因为...他就是他。”
老贵族长叹一声，眼中却带着欣慰：“那么，威廉·弗兰纳里，我不仅给你房子和田地，还要给你我最珍贵的宝贝。好好待她，否则我变成鬼也不会放过你！”
威廉和玛格丽特相视而笑，在众人的祝福声中紧紧相拥。那一刻，阳光似乎只为两人而照耀，连花园里的花朵都为之绽放得更加绚烂。
婚礼在一个月后举行。虽然老蒙特福特的一些贵族朋友反对这门不当户不对的亲事，但老人坚持己见。威廉穿上了人生中第一套体面的衣服，玛格丽特则穿着母亲留下的婚纱，美得让威廉热泪盈眶。
婚后的生活如同童话。威廉辛勤耕作那十亩田地，玛格丽特则将他们的家布置得温馨舒适。老蒙特福特经常来访，带着书籍和知识，填补威廉教育上的空白。老人甚至开始教导威廉剑术和骑士礼仪，仿佛在准备什么。
然而好景不长。第三年春天，老蒙特福特病倒了。即便躺在病榻上，他仍然坚持处理庄园事务，继续资助那些需要帮助的人。
“父亲，您该休息了。”玛格丽特含着泪劝道。
老人摇摇头：“时间不多了，孩子。我必须确保我走后，你们和庄园里的人都得到妥善安排。”
病魔无情地带走了这位开明的老人。葬礼那天，整个领地的穷人都自发前来送行，队伍绵延数里。威廉和玛格丽特悲痛欲绝，但更大的打击还在后面。
老蒙特福特没有男性继承人，按照法律，远房表亲马克·德·蒙特福特继承了庄园和头衔。与温和的老蒙特福特截然相反，马克是个残酷而贪婪的人，奴隶制的最坚定拥护者。
马克到来的第一天，就废除了老蒙特福特所有的改革措施。奴隶们重新戴上镣铐，穷人的债务被翻倍，还要求所有人都称他为领主大人，任何反对声音都会遭到残酷镇压。
威廉和玛格丽特准备离开这个变得陌生的地方，但马克出人意料地召见了他们。
“我听说过你，威廉·弗兰纳里。”马克把玩着一枚金币，小眼睛闪烁着精明的光。“老家伙很欣赏你，甚至教你剑术和礼仪。”他咧嘴一笑，露出参差不齐的黄牙。“看在那个老头子的份上，我愿意封你这样的人做我的骑士。”
威廉握紧玛格丽特的手：“感谢您的好意，大人，但我们打算...”
“拒绝？”马克打断他：“想想你的妻子，弗兰纳里。离开我的保护，你们什么都不是。那些嫉妒你们的贵族会像饿狼一样把你们撕碎。”他站起身，居高临下地说，“成为我的骑士，你们保留房子和田地，还有稳定的收入。拒绝的话...”他意味深长地耸耸肩，“我已经对你们很开明了，希望你们好～好～选～！”
威廉看向玛格丽特，在她眼中看到了同样的痛苦。他们知道马克说得对——在这个等级森严的世界里，没有贵族庇护的平民，尤其是曾经与贵族通婚的平民，处境将极其危险。
就这样，威廉用自由和尊严换取了家人的安全。他宣誓效忠马克·德·蒙特福特，成为其麾下的一名骑士。那天晚上，威廉在妻子怀中像个孩子一样哭泣。
“我背叛了你父亲的一切理念！”他哽咽道：“我成了他最深恶痛绝的那种人。”
玛格丽特抚摸着他的头发：“你做了必须做的事，为了我们，为了...”她轻轻按在自己平坦的腹部：“为了即将到来的新生命。”
九个月后，在一个阳光明媚的早晨，威廉·罗尔·弗兰纳里出生了。他继承了母亲的白金色头发和父亲的蓝色眼眸，从第一声啼哭就展现出非凡的生命力。
马克出乎意料地对这个新生儿表现出兴趣。“好好培养这个小家伙，”他对威廉说：“也许有一天他会成为我最得力的骑士。”
威廉表面上恭敬地应允，心中却暗暗发誓：他的儿子绝不会成为马克的爪牙。看着摇篮中安睡的罗尔，威廉相信这个孩子会比他更强大，更有勇气，或许...能打破束缚他们全家的枷锁。
然而当时的威廉还不知道，罗尔灵魂中沉睡的不只有弗兰纳里家族的勇气，还有足以动摇整个帝国根基的思想。
多年后，当“斯兰卡帝国的雄狮骑士团“威名远扬时，人们才会明白，那个在破旧茅屋中出生的伐木工之子，和那个在贵族花园中萌芽的爱情故事，究竟孕育了怎样的传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