谍战小说之死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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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事变

解除了要命的风险,自然是件喜事,当然必须庆祝。卫楚恒拎着酒瓶子又跑到了俞志铭跟前。

听到自己安全,俞志铭并没表现出与卫楚恒同等的喜悦,反倒觉得天是真的塌下来了,听周一峰这话,真要他在这里呆足十年八年了。

十年八年,混吃等死,还不如一刀砍来来得痛快。当然了,对于老朋友的好意,他还是十分感动,为了他,不但招致嫌疑,还搬出了卫老爷。怎么说大家也是好兄弟,是好兄弟,那当然得喝一杯才行。

“只喝一杯怎么行,要喝,起码也得喝一壶哪。”卫楚恒还是板着脸。

如果说上次谈话小心谨慎是猜到周一峰会窃听,那么这一回的小心谨慎,则是断定周一峰一定会窃听了。他派人跟踪卫楚恒,不但没跟住,还倒贴了一大堆差旅费,这种赔本买卖想来他是不会再做的了。只有窃听这法子,成本低见效快,即便没收获,也可防止他们串供,不用是傻子。

“这次老爹真是大发慈悲,大方出手。你应该敬我老爹一杯。”

“行啊。改天我们一起去你家面见伯父,我一定敬他十杯八杯。”

“你就想得美。周叔叔说了,你就在这里呆着,十年八年之后,看看你悔不悔改,再说。”

“我又没错,说什么悔改。你回头去通知周叔叔,就说莫说十年或是八年,就是十年再加八年,那也是别想了。”俞志铭一仰头,又喝一杯。“周叔叔想问,干吗不自己来问,要借你的嘴来问。”

“周叔叔才没兴趣来问你。你以为你是谁,多大来头,是否悔改,关他屁事。我只知道他现在要弄死你,就好比捏死一只蚂蚁。”

“他不会捏死我,他还想顺着我,找到蚂蚁窝。”俞志铭眨着眼,“他想捉到蚂蚁窝里面的皇后。”

“要说这蚂蚁窝里的皇后啊……”卫楚恒也在眨眼,“我还真见过。不过那玩艺儿……什么皇后啊,一条大肥虫子,恶心死了,送我我也不要,周叔叔要来干吗。”

“要来吃啊……你是够胖,不用再吃,人家可还饿着,那东西补。”俞志铭笑了。他放心了,卫楚恒是在告诉他,他已经见过冯婉如,一切安全。

不过卫楚恒的话中也透露出另一层意思,他并不打算理会冯婉如对他的争取。真是朽木不可雕……俞志铭自己又喝了一杯。

作别俞志铭,卫楚恒便回上海去找冯婉如。后面没尾巴了,但学习学习做间谍的法子,在街上多转悠转悠再去目的地,总是稳妥一些。

他找到冯婉如的时候,天已经黑了。

“俞志铭同志临危不乱,坚贞不屈,是个好同志。”昏暗灯色下,冯婉如双目如星。她点着头,仿佛在赞许俞志铭,又好像在要求卫楚恒也能像俞志铭那样。

“小俞托我传的话,我传到了。现在你们大可以放心啦,一方面我老爹出手,他没事了;另一方面他没把你们的事说出去。”卫楚恒才没兴趣玩什么临危不乱坚贞不屈,他是大少爷,随性潇洒,热爱生活,要他像俞志铭那样拎着脑袋去冲锋陷阵,八抬大轿也抬他不去。

“我一直放心。你看,他被捕以来,我一直在这里,并未离开。”冯婉如含笑瞧着卫楚恒。

“这倒是……看来你倒真是挺信任他的。若换了我,只怕得讯的当儿,便逃之夭夭了。”卫楚恒也笑了。

这一笑,两人隔阂顿时少了大半。冯婉如乘机道:“志铭跟我多次提起你。”

“这个你说过啦。对了,上回忘了问,他到底说我什么啦?”

“他说你是他的好朋友,义薄云天;又说你智勇双全,我们加起来也不是你的对手。”

“他这吹牛的毛病是没治了。”卫楚恒摇着头,却也掩不住唇边的笑容,“幸好你们也不会相信的,是么。”

“本来我也不怎么相信。但这次——志铭说的没错,你的确是个好朋友。”

“你叫他志铭?”卫楚恒捕捉到了冯婉如话里的一点小尾巴。

“有段时间,我们假扮夫妻。为了不让人瞧出破绽,我们习惯以名相称,以显熟络。”

“假扮夫妻?那可惜了。”卫楚恒叹了口气。

冯婉如不明白。

“要是真的可有多好。这小子一直不结婚,这下子进去了,还死不悔改,这要是有什么万一,他俞家可就绝后了。”卫楚恒板起了脸,“如果俞家绝后,那就是你害的。”

“卫先生……”冯婉如的脸有点发红。

“好啦,我得回去啦,呆在这里,多一分钟便是多一分钟的危险。我可不是俞志铭,到时候我会把你们全都抖出去的。”卫楚恒哈哈大笑,走了出去。

“义薄云天、智勇双全……嘿嘿,这小子!”卫楚恒一路上都在回味刚才的八字评语。

时辰还早,用不着那么早回去。从南京回上海已有小半天,总得有个清楚去向,以备将来被人查证。所以他不能马上回家,他得去找几个人证,证明他这段时间都在吃喝玩乐。

这地界的每一种吃喝玩乐,他都熟门熟路,得心应手。

罗少爷还是老样子,数十年如一日地热爱牌九。凯斯乐的牌局时时开着,卫楚恒走进去,目光一扫,便找到了三个熟人,算算还是罗少爷比较合适。

“小卫,你怎么这时候才来!”远远看到卫楚恒,罗少爷便立即高高立起臂膀。

“什么这时候才来!我早来了,先去那头摸了八圈。”这个姓罗的,哪壶不开提哪壶,招呼就招呼吧,提什么“这时候才来”。

卫楚恒一面说话一面坐到罗少爷旁边,加入鏖战。不过似乎时运不济,不过一小时,便输了七八十元。又一把开局,卫楚恒刚要抓牌,罗少爷就笑道:“你这运道可有些背哪。要不加个码,保不准一把就全赢回去了呢。”卫楚恒也笑道:“加就加,玩嘛,不图输赢,图个大伙儿开心。”他嘴上虽这么说,心里却知大大不妙。要知这牌局也讲究天人合一,他却一直心思摇曳。以这魂不守舍的心思赌博,输是自然的。他不是怕输,只是担心被人瞧出端倪。不过他还是继续抓了牌,直等打过这把,如数赔了钱,才双手一摊,叹息道:“人不能与天斗,运道背,只好换个局子——钱老板在那边,我瞧瞧他去。”

说罢离席出去,罗少爷也没挽留。

这一天直到凌晨时分卫楚恒才摇晃着身子回到家。卫公馆黑沉沉的,其他人都睡下了,门房老朱替他开门。

二十分钟后,他躺在了床上,回想今日,虽然紧张忙碌,却也有些意思……看来做间谍还挺好玩的。想着想着,卫楚恒自己笑了起来——这一晚他是带着笑容入眠的。

北平事变的消息,卫楚恒算是知道得比较晚的。

他平时不怎么看报,许多新闻都会晚于人家几天甚至几月知晓。但这次的消息实在是太过震动,一天之间,便已遍传沪上的大街小巷。

这一天是西元七月七日,盛夏的一天。北平现在已不是大清的京城,民国定都南京,原本的清都BJ便更名为“北平”,成了一座普通的北方城市,名号虽变,京城原本那雍容华贵的气度依然存续,又多出了几分平和厚实的质地,在这里生活的人们怡然自得,溜鸟听戏看杂耍,样样吉祥如意。

但这一切,被突如其来的炮火粉碎了。

一如后世所知,在一个和平宁静的深夜,没有任何通知与预兆,日本人借口士兵失踪,突然炮击泸沟桥;中国守军奋起还击,战事顿时拉开序幕……七七事变,也从此载入史册,成为中国抗日战争的开端起点。

一刹那,各地报纸,此类消息,铺天盖地。

平津危急、华北危急、中华危急……自那日起,此类字样见诸报端,一个比一个夺目,一个比一个惊心。

大街上,游行的、演讲的、洒传单的……也是自那日起,一日烈于一日。

卫公馆虽处法租界,也不免被波及,窗外不时传来呼喊声,只是隔得远了,分不清到底是学生在呼口号,还是巡捕在驱赶人群。不过卫震没去理会,他又在看书,对窗外一切充耳不闻。周一峰来得很是时候,准确的信息让他及时作出正确的决定,现在,银行里的现金已经提取,能处理的财产已经处理,剩下的产业生意,也在长子的主持下,有条不紊地进行各项善后工作。

当时他吩咐长子注意保密,循序渐进,不能让他人看出端倪,而今战争打响,事态明朗,众人陡然回神,纷纷抛售房产,挤兑银行,各港口的船票也顿时紧俏,一票难求。

船于三日后开行,上海至香港。在那里,他们将登上远航的巨轮,直达南洋。

周一峰的夫人胡曼楠携独子周斌小两口,今日早间火车,于下午抵达上海。这么算来,加上父母、妻儿、弟妹,一行九人,这么一大帮人,若非事先准备充分,临到头来,只怕真要面对生离死别了。

哎呀,还差一个。

姑妈卫如嶷。卫楚原懊恼地拍着脑袋。真该死,紧急时刻,怎么把姑妈给弄丢了。他赶紧拨通了南京的电话。

“她?她应该还在城东龙虎山紫光寺吧。”

电话那头,是卫震的胞弟,卫楚原的四叔卫绍光。卫绍光听着电话,有点意外。三姐卫如嶷早已出家,眼下是虔诚的佛徒,不问世事的居士。

“四叔能否——”

“我可不便去找她。你知道的,她对我一向是不搭理的,我也许久没她的消息了,也不知是不是还在那间寺里。哦对了楚原,听说你最近在上海变卖家业,大哥知道么。”

“父亲自然是知道的。”卫楚原没有把这事知会四叔,是缘于周一峰的嘱咐。周一峰的意思,那天他带来的消息,除了他和卫震,对其他人都不能说。而卫绍光作为国民政府之要员,战情消息应比其他人更加事先得知,他想也用不着他去通报。

但现在听卫绍光言语,似乎并未提前得知战争即将全面爆发的消息。

“北平那边打起来了,不知四叔作何打算?”他试探着。

“北平那边不过一些小摩擦,说什么打起来了。”电话里,卫绍光似乎有些不耐烦。

“但大街上——”

“大街上那些百姓不知内情,不免人心浮动。再加上一些人别有用心,在其中煽风点火,这才弄得舆论四起,莫非你也想跟他们去瞎闹么。”卫绍光的语气渐渐严厉起来。

“我……我自然是不会与他们一道的。”

这一回,卫楚原也有些糊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