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一)
牛河梁的夜风裹着砂砾,刀疤蹲在面包车后座擦拭铜匕首,后视镜映出他左眼的疤痕——那道从颧骨斜贯至太阳穴的旧伤,在月光下泛着青紫的肉芽。每次触到这道疤,涿鹿战场的嘶吼便如潮水般涌入耳膜。
“头儿,装备清点完了。”黄毛拉开后车门,手里拎着洛阳铲和防毒面具。刀疤没应声,指尖摩挲着匕首上的饕餮纹。这纹饰与蚩尤青铜斧上的图腾如出一辙,是他在黑市用三根金条换来的。卖家说,这匕首出土自涿鹿之野的万人坑,刃口还凝着五千年前的血锈。
“轰——”
惊雷炸响,刀疤猛地蜷缩起来。黄毛的催促声变得遥远,眼前浮现出铺天盖地的血雾:铜甲战熊的獠牙撕开九黎战士的喉咙,轩辕的箭雨穿透浓云,而蚩尤的斧头劈开鵾的头颅时,喷溅的脑浆竟与今晨吃的豆腐脑一样雪白。
“头儿!刘老板的GPS定位更新了!”黄毛晃了晃手机,屏幕蓝光映着女神庙废墟的坐标,“埋女神像的盗洞就在北坡老槐树底下,说是陪葬的玉器能装满两辆金杯!”
刀疤抹了把额头的冷汗,青铜匕首在掌心烙下灼痕。自从三年前在河南盗了座东周墓,这些幻象就如附骨之疽。最瘆人的是上周那个梦——双捧着玉蝈蝈跪在积石冢前,转头时却变成了暖暖苍老的脸,而冢中伸出的腐手正攥着他的脚踝往下拖。
手机突然震动,匿名短信弹出:“暖暖将死,时机已至。”
(二)
六号别墅的地下室泛着福尔马林的气味,刘正科将玉蝈蝈浸入血水。暗红液体顺着阴文“鵾颅裂时”的沟槽流淌,在玻璃皿底汇成诡异的图腾。监控画面中,刀疤的面包车正碾过牛河梁的界碑,车尾扬起一片昏黄的尘烟。
“您真信这些莽夫能挖到轩辕冢?”暗处的男人摘下口罩,露出文物局王主任的脸。他指尖夹着仿制玉猪龙的鉴定报告,纸页边缘还沾着双女神像的朱砂残粉。
刘正科轻笑,将沾血的棉签按在牛河梁勘探图上。1985年车祸现场的照片钉在墙头,四具盗墓贼的尸体被青铜箭镞钉成扭曲的十字——与此刻刀疤团队的站位惊人相似。“考古队当年清理现场时,在死者胃里发现了未消化的熊掌。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王主任瞳孔骤缩。红山文化祭祀坑中曾出土大量熊骨,而轩辕的部落正以熊为图腾。
“蚩尤的执念困在轮回里,需要新鲜的血肉献祭。”刘正科按下遥控器,投影幕布亮起涿鹿之战的全息复原影像。当鵾的长矛刺穿蚩尤咽喉时,画面突然卡顿,蚩尤脖颈喷出的血雾化作无数玉蝈蝈,暴雨般砸向镜头。
地下室某处传来玉器碎裂的脆响。
(三)
洛阳铲撞上硬物的瞬间,刀疤的太阳穴突突直跳。探照灯照亮盗洞深处的青石板,板上阴刻着九黎文字,形如扭曲的蚩尤面纹。黄毛兴奋地撬开石板,腐臭挟着蓝雾喷涌而出,防毒面具滤网立刻结满冰晶。
“头儿!是祭坛!”瘦猴的尖叫在甬道里回荡。
刀疤握紧青铜匕首,率先踏入地宫。壁画上的场景让他浑身发冷——轩辕与蚩尤在星空下对饮,双捧着玉蝈蝈走向积石冢,而盗墓贼们的尸体正被青铜锁链悬挂在祭坛四周,腐烂的面容与刀疤的队友一模一样。
“啪嗒。”
血珠滴在刀疤肩头。抬头望去,女神像的蓝玉眼珠正在穹顶裂缝中凝视他,绷带状的泥塑残片如活物般蠕动。更骇人的是神像胸口嵌着的玉器——三百六十件红山玉器拼成的蝈蝈图腾,每片玉都刻着“刘正科”的微型签名。
手机突然响起刺耳的唢呐声,匿名号码发来视频:抢救室里,暖暖的心电图归为直线,而赵六正将染血的玉蝈蝈塞进她僵硬的掌心。
“动手!”刀疤的咆哮带着颤音。铁锹砸向祭坛的刹那,地宫剧烈震颤,五千年前的箭镞从壁画中激射而出。黄毛的惨叫与鵾的哀嚎重叠,瘦猴被铜斧劈成两半时,喷溅的鲜血在墙面汇成蚩尤的脸。
刀疤踉跄着扑向女神像,青铜匕首狠狠刺入蓝玉眼珠。玉蝈蝈图腾突然活了,碧玉触须缠住他的手腕,将他的意识拽入时空漩涡——他看见自己身披蚩尤战甲,在涿鹿之野被鵾的长矛刺穿;看见刘正科在六号别墅擦拭染血的勘探图;最后,他看见暖暖在积石冢前微笑,手中的玉蝈蝈正啃噬着赵六的心脏。
(四)
地面上的面包车突然爆炸,火光照亮牛河梁的夜空。刘正科站在山崖边,看着警车与救护车的霓虹在地陷区交织成网。玉蝈蝈在他掌心裂成两半,露出微型追踪器的蓝光——那是他三十年前就埋在盗墓贼体内的棋子。
“暖暖的命换轩辕冢的坐标,这买卖划算。”他对着虚空举杯,祭奠视频中伪造的死亡影像。真正的暖暖正在沈阳某私立医院沉睡,而赵六的灵车早已载着双的女神像,驶向牛河梁最深处的虫洞。
地底传来闷响,盗洞轰然坍塌。刀疤最后的意识困在玉蝈蝈里,随着血水渗入鵾的颅骨裂缝。五千年的因果在此闭环,而刘正科的皮鞋正踏过蚩尤的幻影,走向下一个轮回的棋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