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13.惨剧
昏暗的房间，弥漫着莫名恶心的气味，远处传来失真的呼喊与抽泣。
周昀很是艰难的睁开眼睛，一双布满血丝的眼睛缓缓凝聚出一道独臂人影。
眨动两下，视觉才恢复过来。
面前坐在书桌后的人是……威廉？
他怎么把右手给截肢了？
这时，仿佛过去很久的记忆才一点一点充斥进迷糊的大脑。
身体……有些虚弱，像是很久没吃东西了一般口干舌燥，腹内空虚绞痛。
周昀捂着昏沉的脑袋坐起，稀疏的动静顿时惊醒了在趴在书桌上的威廉。
“你醒了。”
威廉的声音有些奇怪，好似在压抑着什么。
“嗯。”
周昀随口应了一声，随后看清威廉模样时一愣，这个如铁般的汉子居然红了眼圈，书桌上浸湿的灰色纸张变了颜色。
“威廉，你……”
“抱歉，让你看笑话了。”
威廉抹了一把眼角，擦干泪水，只不过情绪崩溃带来的疲惫却是挥之不去。
“后面，到底发生了什么？”
面对周昀的问询，威廉罕见的面色一变，随即叹了口气才开口道：“你想听一个故事吗，一个愚蠢之人的故事。”
周昀点了点头。
“好吧，这个故事要从两个守护王国的英雄说起。
20年前，两个初出茅庐的年轻人带着一身武艺以及一个共同的目标来到了王国的边界。
比邻八个邻国的王国边界近乎无时无刻都在打仗，整个天地仿佛都只有一片血色。
其中一个年轻人只待了三天就怕了，他懦弱到近乎提不起武器，却一次又一次的被强行拖进了战场。
因为他不能懦弱。
然而那个年轻人做不到，他害怕到只知道放声尖叫，捂住自己的脑袋不敢看周围的一切。
另一个年轻人则年轻气盛，提起武器挡在了那个害怕的年轻人身前，鼓励他捡起武器，哪怕刀兵在他身上留下了一道又一道瘆人的伤口，勇敢的年轻人始终站在懦弱的年轻人身前，用怒吼和大笑守护着那颗胆怯懦弱的心，一天、两天、一个月、半年！
直到懦弱的年轻人终于鼓起勇气与勇敢的年轻人并肩作战，那是一段美好的日子，铸就了一段辉煌。
没过几年，两个年轻人一人成了令敌人胆寒的大将军，另一人则成为了军队的副将军，成了王国边疆最坚实的壁垒。
只不过……渐渐了，那个懦弱的年轻人发现自己的兄弟没有了过去温暖的笑容，懦弱的年轻人没有多想，只是觉得或许是一次次的厮杀让人麻木，于是尽全力讨那个勇敢的年轻人开心，他唱歌、他表演、他亲自做兄弟最喜欢吃的菜都没能换来哪怕一个笑脸。
懦弱的年轻人没有气馁，依旧试图唤醒他兄弟那颗勇敢的心，直到……懦弱的年轻人又一次闯进他兄弟的营房。
猩红的法阵上，弥漫着冲天的恶臭，那个勇敢的年轻人哭红着眼，他哭着说：哥哥，为什么，为什么我没有任何感觉！
战场满天的血气灌入法阵，那个勇敢的年轻人捧着自己的手不断往地上砸，砸得血肉模糊表情却没有丝毫变化，无助的看着自己皮开肉绽甚至看得见骨头的手掌，无声的哭泣。
那时，那个懦弱的年轻人就发誓，一定要帮自己的兄弟结束这种痛苦，不惜一切！
于是那个懦弱的年轻人联系到了一位巫师，巫师带着笑容做出承诺，让懦弱的年轻人封印了自己的兄弟，并借助履行契约的时刻掀起了一场大战。
最终，懦弱的年轻人亲手推翻了自己和兄弟守护一生的王国，拱手让给巫师，换来的是巫师毫不犹豫的取走王都近二成的生命。
十万个同胞，上千名一同从边疆战场活下来的战友，没有死在沙场带着荣耀回归故土，却被那个懦弱的年轻人亲手送进了深渊，而那个懦弱的年轻人居然连一句叫骂都不敢说！
甚至还得骗他守护的国民说是一场瘟疫，一场该死的瘟疫！”
到最后，威廉的话语都在颤抖，泪水再也忍不住夹杂着沉重的呼吸飘落。
周昀沉默的听完，没有做任何评论，作为一个和平社会的人实在想象不出这种惨剧。
人数多到听起来成了一串冰冷的数字。
不过眼前这魁梧壮汉崩溃的声音却像一根针扎进了脑海里震耳欲聋，不知道是感慨这出惨剧还是可怜眼前人。
“我能……出去看看吗？”
“我陪你一起吧。”
威廉努力抑制住情绪，从书桌前站起身。
打开房门，周昀发现此刻并不在伯爵府邸，门外也不是翠色的花园，而是一副地狱绝景。
诺大的广场上，杂物被清空，雕像被埋没，一具具面色苍白的尸体就这样陈列着堆在广场的正中央。
难以想象上万具尸体堆在一起是什么场景，周昀几乎是用尽全力才压抑住呕吐的本能，身形还是止不住恐惧的后退一步。
因为宣传的是瘟疫，没有什么人敢靠近，但也有差不多几十个悲痛欲绝的人顾不上被感染的风险抱着一具尸体痛哭流涕。
情绪感染下，周昀的脸上不知何时画上一抹悲色，看着那一具具浑身没有丝毫伤口，只是肤色苍白了些，甚至有些脸上还带着未褪去的笑意，就像突然暴毙倒地了的尸体，他一时只有无言。
尸体上铺满了各种木材类的易燃物品，显然是要一把火焚烧掉，不然假瘟疫也会变成真瘟疫。
不知道该说什么，一股无名的怒火让他握紧双拳，只是，一瞬间杀死上万人……他真的有恨的资格吗？
感受到周昀越发沉重的呼吸，威廉挡在他身前：“如果不适应，不必强迫自己。”
周昀答非所问：“这些人是怎么死的。”
“被抽走了灵魂。”
也就是精神攻击？
“一瞬间抽走了这么多人的灵魂？”
“……对”威廉沉默道。
周昀眼神颤抖：“巫师……真有这么强大吗。”
“强大，是肯定的，不过要做到这种程度也不是那么简单，那个该死的巫师骗了我。”
“什么意思？”
威廉拿出来一块被扣下来的石块，石块的背面有着一道复杂的图案，用刀一点一点刻上去的。
“我的国家早就被盯上了，这种图案遍布王都各处，起码不下一万栋建筑的墙体在铸造前都刻印了这种简陋法阵，最早可以追溯到十年以前，只不过没被我注意到罢了，直到昨天，术式才酝酿成功。”
周昀接过石块，查看几秒开口道：“你有什么计划。”
现在还阻止他离开，说明威廉肯定有需要他，需要周昀代他弟弟执行一个危险的计划。
这巫师的手段，看起来与精神相关，而他们模拟者，最不怕的就是精神能力，倒不是说有抵抗能力，反而是太过脆弱，以至于可以没有太多痛苦的回老家。
威廉许久没有回答让周昀有些愕然：“别告诉我你不想报复那个该死的巫师？”
那让他看见这一幕干嘛？！
平白生气吗！
威廉终于开口：“明天，明天那个巫师将会兑现我的承诺，我希望你能忍到承诺兑现之后，并且不能暴露。”
“我尽量。”周昀不敢保证。
“回伯爵府好好休息吧，我去安排统一火化下葬。”
说着，威廉示意一位不远处待命的骑士送周昀去伯爵府，周昀却是没有上马。
“我想一起去。”
“随你。”
威廉没有坚持，挥手让骑士离开。
二人在尸山旁看着一具具新的尸体被扔进去，为这座不该存在的建筑不断添砖加瓦，心中的怒火也越烧越旺。
一开始，他还数着人数，后来他发现数字已经失去了意义。
好在这些人的死亡并不惨烈，甚至有些恬静的意味，加上死亡时间尚短，并没有异味或者腐烂的迹象，否则周昀真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坚持下来。
他一直都清楚的知道这些都是假的，清楚只是一团数据组成的人罢了，连世界都是虚构的，都称不上兔死狐悲，但还是忍不住悲哀。
或许这就是人性。
“统领，副统领，所有瘟疫死亡者都在此处，合计平民、富商、贵族以及死镰骑士团的兄弟们共十二万三千余人。”
“没有遗漏了？”
“没有任何遗漏！”
威廉深吸一口气：“点火！”
“是！”
围在尸山旁的骑士扔出了手里的火把，没过多久，便烧起了熊熊烈火。
跳动的火焰在眼中燃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