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5章 游梦·九
陈时十六年。
赵弦刚刚从公主府离开，便在去往封府的路上遇见了雅娘，对方挡在他身前不让他继续往前走。
赵弦看得懂雅娘这般行为的意思，他心中感激，可他不能如雅娘想的那么做，那样对封蕊来说很不利。
他停下来对她说：“你帮我照看一下阿蕊。”
雅娘也是在得知陈皇和赵弦之间的交易后才匆忙赶过来的，却是听到这样的一句话，她愣了愣，看着赵弦的脸，心中还是不懂赵弦为何非要去送命，在她看来以赵弦的本事可以带封蕊离开去他们想去的任何地方，可他竟然连反抗都没有就直接投降了，她摇头：“你这是在求我？如此，你自己好好活着罢！”
“好好活着！”赵弦嘴里念着这四个字，目光温柔下来，接着他心中的无力感又积了许多，他也摇头，声音更是温柔，其实他也挺想问问皇帝的，这次的选择怎的来的那么快，可是他问不出口了。
所以开口对雅娘喃喃道：“如果像你说得那么简单，你也不会来此地阻止我了。”
“你这是什么话？”雅娘看到赵弦这个样子，她心中忽地害怕起来，她偏了偏头，目光移向一边，她以为自己这个模样就可以拒人千里，可开口说话时的气息却是急切了许多，“我不希望你死。左和与权佑都觉得我背叛了你们，我和他们之间的关系已是冰点。赵弦，就在不久之前，我们的师父都不在了，若你也不在，我要怎么办呢？难道你希望我永远都回不去吗？”
“对不起。”赵弦顿了顿，朝雅娘走近几步，手搭在她的肩膀上拍了拍，宽慰道：“我知道你如今在白门能站稳脚跟很不容易，但......死也许不是我能选择的选择，事已至此，就这样吧！权佑他们多少会明白的。你以后一定要多考虑自己。”
听到这话，雅娘突然委屈起来，“对啊！你也知道我花了很大功夫才让甘幸之信了我，可你为何还说刚刚那话？我都不知道明天会是怎样的......自身难保，怎么会有多余的精力去帮你看护你的妹妹，难道你信我比信你自己还多吗？”
“不然。可我与阿蕊如今的境遇，我是多一点的机会都不敢放过。”
“你让我看护你的妹妹算是什么机会？其实你心中也认为我确实是背叛了吧！”雅娘有些自暴自弃，她接着说，“我是甘大人身边的人，这一次没给你们继续挖坑已经是我看在钟氻大人份上的了，你怎么可以再要求我去做那些我根本做不到的事呢？”
“正因为你在甘幸之身边，所以我才求你。于我们来说，你不是‘坏人’，更不会是我们敌人。”
听着赵弦这话，雅娘怒其不争，气愤开口，道：“那你怎知我不会变？赵弦，世事无常，人是会变的！我冒险来此是来劝你不要放弃，而不是听你说你的遗言，苟活也是活着，我都做到了，你何故不能做到？”
赵弦抖了抖肩，无所谓地转身说：“我不死，几位陛下心难安。若你不能替我多看护封蕊一些，可否请你不要去算计她呢？”
雅娘睁大了眼睛，赵弦是做了什么，居然让皇帝都忌惮他，她往后退，摇头道：“我不知道。赵弦，我......迟早会变，变得和甘幸之一样，会不择手段。到那个时候，你不在了，他们在明我在暗，你觉得他们会是我的对手吗？你与其和我说这些，不如去让那些怎么都不会背叛封蕊的人多加防备我！”
赵弦闻言笑了笑，“那我不如现在就杀了你？“”
雅娘点头，她匆忙往前，站在赵弦身前，脸上是视死如归的表情，她觉得杀了她也行，不然她迟早会被甘幸之折磨疯的，见赵弦还不动手，她催促道：“你说的也是个不错主意，那样我也解脱了，你妹妹未来的危机也能解除。如此，我也不劝你了，在你死前杀我不亏！来吧，动手！”
“不了。”赵弦又笑笑，他的手搭在雅娘的肩膀上郑重地拍了拍，告诉她：“未来的事谁能说得准呢？眼下能与甘幸之周旋的人只有你了。”
这句话让雅娘忽然愣了，一会儿赵弦准备离开了，她才转过身去看着赵弦远去的背影大声喊道：“好。”
等完全看不到赵弦的身影后，她又低头一字一句地承诺道：“如果我以后真的变成了那样，我尽量不与封蕊有冲突。也一定不会做让自己后悔的事。”
虽然赵弦听不到她的这一句诺言，但雅娘就是觉得她自己听到了一声“多谢”。
陈时二十五年。
从暗室出来后，雅娘觉得疲倦极了，她抬头望着天上的月亮，一瞬间觉得过了很久，然后一步一步地退到一旁的宫墙，低头喃喃自语：“赵弦......我当初就说过我一定会变成我讨厌的那样！果不其然，我真的成了这样。你可后悔那时没动手？”
......
沙侬烟跟着雅娘来到一处暗牢，隔着铁门，她看到了里面的那个人——是似乎安详睡着了的北瑶良思，然后立刻转头问了一旁的雅娘。
“这是什么意思？”
听到沙侬烟的问话，雅娘并没有着急回答她，而是将牢门打开示意沙侬烟进去。
沙侬烟还没摸透雅娘心中的想法，不知道她究竟想干什么，便依着她自己的本心去到了北瑶良思身旁，在探了北瑶良思的鼻息和脉搏后心中才松了一口气，接着她抬头看向身后的雅娘，表示好奇。
在沙侬烟的心中，她很明确的知道雅娘对她所表现出来的尊敬只不过是看在廖微的面上，并不是真的亲厚于她。这人既然已经知晓她的真实身份，就不该把北瑶良思在皇宫的消息告诉她，可为何还要带她来这里？
看着沙侬烟的神情，雅娘突然觉得好玩，她的嘴巴弯起了一点弧度，像是笑了一样，对沙侬烟说道：“原来沙门主也会紧张吗？”
听到这声调侃，沙侬烟一瞬间冷眼道：“你也是一再的出人意料。平日瞧你很不起眼，原先我也只是认为你是甘幸之身边的一个小侍者，后来廖微在我面前提过你好几次，加上你与黑门左和师出同门，我才知道你并不简单。”
对于沙侬烟对自己的猜想，雅娘很是受用，她脸上的笑容终于明朗起来，说道：“如何不简单！”
见雅娘是不想再遮掩了，沙侬烟心中反倒少了底，她默了一瞬才又说话，她道：“如果你刚才没有打开这牢房的门，我依旧会认为你在甘幸之身边那么多年是为了替权佑他们打探消息，可若不是替陈皇做事，怎么可能这么容易就有能打开这重兵把守的暗牢呢！”
沙侬烟说着看向了她身旁躺着的北瑶良思，心中更是疑惑了，她的余光瞟到了她在说话的过程中雅娘在那边有一下没一下的点头，然后她就被雅娘这样的动作给惹恼了。
她心中突然后怕起来，果然是这些年过得太安逸了，她竟然才发觉。
可沙侬烟还是想不通雅娘让她到这里来的目的，于她而言北瑶良思是很重要的，可雅娘为陈皇办事，没道理将他们关押了北瑶良思的这件事让她这个宋国郡主知道啊。
想到这儿，她突然说话：“为什么？良思......还活着？”
“你不希望她活着？”
“她是宋国人啊。”
“你也是宋国人。”
“所以啊！为什么呢？是陈皇的意思吗？”沙侬烟问了这句后马上就摇了头，改口道：“不会是他。是你。你不想杀北瑶良思！”
沙侬烟说了这么久，雅娘终于给了回应，她摇头，肯定地说：“是。我不想让北瑶良思死了。”
可话说出口后，沙侬烟却不信，她怀疑的目光看向雅娘：“你会违抗陈皇？”
“完成任务的方法有很多种。”
沙侬烟听懂了雅娘说的这句话，她忽然红了眼，叹了一口气，心中一下多了狠意，道：“显然你选的是让北瑶良思死！”
“但我临时改变主意了。”
“是啊。”沙侬烟起身，看向雅娘的眼神突然变得很吓人，她问：“怎么要改变主意呢？引我到这里又是什么主意？”
对上沙侬烟转过来的眼神，雅娘的身体控制不住抖了一瞬，果然现在的沙侬烟才是真实的她，会让人感到恐惧。
雅娘慢慢镇定下来后说了一句，“倒是忘了你以前是个不折不扣的活阎王！”
听到这句话的沙侬烟毛骨悚然，她突然间觉得自己很不堪，一瞬间低了头。
“对不起。”雅娘说，看到沙侬烟的样子她后悔刚刚说了那样一句话，阿烟姑娘这些年是变的与从前不同了，可见廖微用了不少心。
人人都在往更好的方面变化，偏只有她离从前自己越来越远。
雅娘沉默了很久，久到沙侬烟的内心平静下来。
其实对于自己的变化沙侬烟不是特别在意，只是从前那个“活阎王”的面目是不适宜出现在紫乔和廖微面前的。不过雅娘确实值得关注，她竟然连她在宋国时期的事都知道，那......廖微知道吗？
沙侬烟想到这儿，她的心中越发的不安定，看来要快点搞清楚雅娘的目的，带走北瑶良思，之后再去找紫乔和廖微，但愿他们不知道，她情愿自己坦白，也不想让他们两个失望。
她开口确认：“我来这里，你们的陛下知道吗？”
“陛下还不知道，可门主若将北瑶良思带离了暗牢，他会马上知道。”
“你希望我带走北瑶良思。”沙侬烟这下终于确认她之前的想法，雅娘果然是因为左和才会冒着被陈皇责罚的风险放了北瑶良思。
雅娘冷不丁的冒出一句：“冤冤相报何时了。”
正当沙侬烟以为雅娘会顺着她的话说下去时，雅娘下面说的话就让她心中起了火。
“可我想对郡主说，这亏不能让我们的陛下一个人吞下吧？”
“你们的陛下吃了亏？莫非这天下要全给了他，他才不算吃亏！”
“郡主莫要太过激动。今日请您来是想告诉您北瑶良思的事就是个提醒，提醒你们这些天不怕地不怕，净想着给自己君主添麻烦的贵人不要只凭着自己的意想就去做一些会闹出大麻烦的事。”
“用不着你们提醒，我自会去问皇帝哥哥。”
“那郡主可要记仇哦？如今我们两国尚在合作，各取所需，若郡主因为北瑶良思在陈国发生意外，我们可不好跟宋君交代。”
雅娘留下这句话后便匆匆离开了暗牢，她目前可不想承受这位大人物的怒气，反正目的达到了，她早离开为妙。
看到雅娘离开的步伐急切，沙侬烟被气笑了，她转身蹲在北瑶良思的身旁，似乎在向她承诺，她说：“良思，我一定会杀了雅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