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中国古代奇女子们(共10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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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

船队行驶很快,不到大半天,便已经进入大海。

这是绿珠熟悉的大海,还是那么碧蓝壮阔,海天一色。船往大海深处驶去,周围全是一望无际的海水,似乎到了另一世界。绿珠细心观察波涛的起伏变化,它们像是大海的舞蹈,有节奏,有形状,有寓意,是来自大海深处的表达,是宇宙万物的热烈倾诉……大海的舞蹈是可以模仿的,是可以解读的。绿珠边观察边模仿波涛,与大海同节拍,蹁跹起舞。

石崇和他的大多数随从都是第一次见识大海。只有几个向导和掌舵的是熟悉大海的。随从们在浩瀚的大海上显得十分兴奋,又心惊胆战。石崇被大海的气势镇住了。他穿越沙漠,以为那就是最险恶的环境,但相对大海来说,沙漠算不了什么。在大海面前,即使是天下首富,也服服帖帖,丝毫不敢张狂。他想到了朝野权力之争,世间对金钱的追逐,明争暗斗,尔虞我诈,你死我活,但这些东西,在大海面前,显得何其渺小。当然,大海也使得石崇豪情满怀,踌躇满志,仿佛他可以掌控万物,玩天下财富于股掌。然而,波涛汹涌,船颠得厉害,石崇头晕目眩,仿佛整个大海翻转过来,他的肚子里也是排山倒海,呕吐得厉害。

“谁能让大海安静,我愿意以万金相谢!”石崇难受极了,“是不是海龙王要勒索钱财呀?我给,要多少?我要用钱把区区大海填平!”

波涛依然怒吼。随从手足无措。绿珠见状,起立吹箫,一曲《明君》,凄意婉转,仿佛抚平了波浪,让石崇顿时没有晕眩感。而绿珠独舞《大海》,模仿波涛和鸥鸟低飞,仿佛让石崇理解了大海,读懂了大海,使他与大海和平相处,心如静水,波澜不惊,大海之上犹如闲庭信步。

风平浪静时,船行驶如履平地,石崇悠哉,与随从钓鱼。每当钓起一条鱼时,他都像孩子一样兴高采烈。但如果半天钓不到一条鱼,他会对随从发无名火。他希望绿珠能陪同他钓鱼,相信她能给他带来好运气。但绿珠对钓鱼没有兴趣。石崇没有强迫绿珠做什么,一切随她。绿珠有时候会想到白恩赐,对他的感情变得复杂起来。她不能理解的是,他为什么将父亲草草埋了,而不是返回北方为父亲守孝。还有,那把插在白天光胸部的长刀,时时让绿珠感觉到疼痛,寒光逼人,如插在自己的身上。

石崇喜欢听书。他不喜欢捧着重重的竹简看书。他的身边总是站着一个替他读书的人。因此船上有许多竹简。绿珠喜欢书简。那么多的书简,让她眼界大开。她上过私塾,读过四书五经,能识文断句,但书简上还是有很多她不认识的字。开始,她悄悄问替石崇读书的先生,先生教她。她很快都熟读了那些经书。她的冰雪聪明令先生都大为惊讶和赞叹。后来,石崇亲自跟她讲解,他比先生讲得更通俗易懂,更加有趣。船行千里,绿珠已经把竹简上不认识的字全认识了,可以替石崇读书了,这让石崇大为惊喜。

石崇对绿珠体贴入微。晚上海风吹拂,略有寒意,他给她加衣。绿珠稍感不适,他都嘘寒问暖,好生照顾。绿珠心里想着与白恩赐一起在海上漂浮的时光,五味杂陈。夜空繁星点点,海天一体,船队在海面上飘摇,增加了每个人的孤独感。绿珠的箫声使得孤独感随风飘散。

绿珠不给石崇与自己有单独相处的机会,也不许他对自己有过于亲密的接触。石崇在她的面前,表现出谦谦君子的样子,不焦急,不轻浮,不盛气凌人。有时候,他与手下人在盘算生意,跟向导谈南洋的风土人情,物产珍宝,绿珠就在一旁听,令她大开眼界,长了不少学问。

白恩赐在船队的最末尾,看不到走在最前面的绿珠。他有些焦虑,但看到船舱里的金银财宝和瓷器、丝绸贵重物品,眼花缭乱,心里异常兴奋,垂涎三尺,恨不得占为己有。只是护卫盯得很紧,令他不敢造次。但能睡在这条船上,跟它度过好多个日日夜夜,像是做梦,又像是自己一步登天,在这个湛蓝色的大海上,让他一时找不到真实的感觉。但他会找乐,跟船上的人套近乎,不到一个月,他把船上的人全混熟了。他们对这个口齿伶俐的小子刮目相看。也有人对他将父亲新亡的悲伤忘得那么快表示鄙视,可是他大言不惭地说:“无论我做什么,即使我坏事做绝,恶贯满盈,将来我出息了,父亲在天之灵会一并原谅我的。”

海上航行路途十分漫长。一个月过去了,仍在海上。不知身在哪里,不知道今夕是何夕。船是沿岸航行,偶尔会看到海岸线。看到陆地,看到黑色的山峦,是绿珠最兴奋的时刻。有一次,石崇命令船队靠岸。手下甚是不解,因为还没有到达目的地。石崇说:“不为别的,就为让绿珠踏上陆地。”海上一月,像是一朵浮萍,能登上陆地,绿珠莫名的感动,竟然泪如雨下。石崇也是感慨万端,十分欣慰。

白恩赐也登陆了,看到绿珠,竟然颇感陌生。岸上是一片荒凉之地,草木丛生,渺无人烟。绿珠和他默默地相看,没有说一句话。白恩赐还是觉得在船上跟那些财宝睡在一起舒服、踏实,还没等命令上船便自己回到船上去了。绿珠走到石崇身边,突然间觉得他就是岸。他有岸的结实,有岸的可靠,有岸的气度。

船队重新出发。船上不少北方人不习惯海上生活,患了“海病”,上吐下泻,严重者因脱水而死。而且,这病似乎也传染,情况十分危急。不幸的是,石崇也患上了此病,吐得快不省人事。船上的医夫几经努力医治,却没能有效阻止疾病的蔓延。船上绝望之情绪比疾病蔓延得更快,如果再不能找到医治此病的方法,恐怕船上要发生恐慌性暴乱了,后果不堪设想。此时,绿珠发现自己整天与石崇在一起,竟然没有染上海病,这让她想起小时候一个老医夫曾给过外公一个治海病的方子,因为绿珠外公经常出海捕捞,后来用这个方子给同行者治过海病。方子上说是薏米、葛根、板蓝根煎水,用珍珠粉伴服,三日即治。船上医夫用此方法,果然有大效,“海病”很快得到遏制,石崇也逃过了一劫。大家对绿珠感恩戴德。船队回归正常,从此再也没染什么流行疾病。

半个月后,来到了谌离国。此国贫困,正值水灾,民不聊生,哪有贸易可言?费了那么大的劲才到谌离国,竟然颗粒无收,石崇备受打击。船队一下子泄了气,悲观失望情绪弥漫开来。绿珠从小听说夫甘都卢国富裕,白州常有人去那里谋生,鼓励石崇往彼国去。她还向其他人描绘夫甘都卢国遍地黄金,树上长银子。大伙知道她是在调侃,犹如望梅止渴,但也确实鼓舞了人心。

船队继续往南走,来到了夫甘都卢国沿海口岸。此国人长得矮瘦,皮肤黑,但此国果然物产丰富,奇珍异宝众多,尤其是盛产珠饰、象牙、玳瑁、犀角、玻璃饰物、琥珀、水晶、石榴子石、石髓、玛瑙,琳琅满目,令人眼花缭乱,目不暇接。很多珍宝连见多识广的石崇也没见过,真令人大开眼界。而他们对晋国的丝绸、瓷器、兵器、青铜等爱不释手,这让石崇喜出望外。白恩赐更是像一匹饥饿的狼,恨不得将所有的珍宝收入囊中,又想把最漂亮的饰物挂到绿珠的身上,但哪一件都是那么漂亮、别致,他无法取舍。然而,绿珠身上已经戴过无数饰物。因为石崇采购的饰物,好看不好看的唯一标准就是,只要戴在绿珠身上好看,就买,如果绿珠摇头,即便是再好看,也弃之如俗物。此国的商贩心领神会,都围着绿珠转,讨好绿珠。但他们发现,再不好看的饰物戴到绿珠的身上都大放异彩,恰到好处。特别是绿珠戴上玛瑙、肉红石髓混合串饰显得高贵、华丽,超凡脱俗。她穿上她们的服饰,就地起舞,更加惊艳。绿珠表演孔雀舞、天鹅舞、凤凰舞、鹤舞……惟妙惟肖,妙趣横生。此时他们才从财富、从生意的狂热中突然醒过来,发现面前这个女人犹如天使,根本不是凡间俗人,而是天上来的圣女。他们被绿珠的美貌惊呆了,甚至顾不上交易,顾不上生意,忘记了自己的商铺和摊位的财物,跟着绿珠穿梭往返。跟看的人越来越多,口耳相传,绿珠迅速成为夫甘都卢国争相目睹的圣女。石崇也突然发现,绿珠比离开白州时更加楚楚动人,用出水芙蓉已经无法形容她的美貌和气质,他想到了海上生明月。大海上,夜空中,一轮皎月缓缓升起,所有的星光都羞于闪烁,所有的孤寂都随风飘逝,所有的目光都向她聚焦。他真的被绿珠深深打动,她的一举一动,一颦一笑都牵扯着他的心。但他不说,也不表露,淡定而自信地看着她。他相信,在他的呵护下,这颗绝世珍珠即将发出她全部的夺目的光华,她的一生都将雍容华贵,貌压群芳。

夫甘都卢国国王知道了绿珠,要一睹她的容貌。派人来说,凡是外国人在夫甘都卢国做生意必须得经国王同意,否则一律没收货物,驱逐出境,或判罪入狱。

石崇明白遇到了麻烦。他本来是要以晋国采访使的身份拜会国王的,但国王远在内陆首都,他迫不及待地要交易货物,准备过几天才专程去晋见国王,他身上带着拜会文书呢。因为,听向导说,夫甘都卢国港口贸易向来自由,无须官方批准,但想不到动静太大惊动了国王,国王还要横插一杠,出石崇难题了。石崇只好放下事务,赶紧正式晋见国王。国王决定以举办晚宴的形式欢迎石崇一行。当然,他明确提出,要见见已经名满夫甘都卢国的绿珠。

石崇他们踏进了金碧辉煌的王宫。这个王宫竟然比晋国的王宫更宏伟更奢华,满屋子全是嵌镶着黄金珠宝,座椅、地板、墙壁都是黄金,国王和妃子们披金戴银,头顶巨型玛瑙,身边有琥珀狮子、绿松石床榻,身边有大象、老虎安分地守护着。让石崇都吃惊不小。石崇不敢小瞧弹丸小国的国王,摘掉了别人戴在自己头上的无形的“富可敌国”的帽子。

夫甘都卢国国王为石崇一行举办了隆重而热烈的欢迎晚宴。山珍海味,美味佳肴,葡萄美酒,红粉佳丽,莺歌燕舞,好热闹的晚宴。白恩赐一面享受着有生以来最丰盛的晚宴,一面对国王的女儿频频献殷勤,绿珠看在眼里,心里很不是滋味。酒过三巡,国王恳请绿珠为大家跳舞助兴。国王对绿珠垂涎三尺,眼里放着绿光。石崇想以绿珠疲惫为由拒绝,但国王说:“只有绿珠为他跳一曲,今后夫甘都卢国跟晋国做生意就只跟石崇一个人做。石崇暗喜。这是何其大的生意啊!”“好,绿珠,你就跳一曲吧。”石崇说,就算为我。

绿珠在宽敞、富丽堂皇的王宫里蹁跹起舞。优美的舞姿让国王看得目瞪口呆,半天回不过神来。他被绿珠的美貌征服了。那些王妃对绿珠也心服口服,也有王妃甚至生出妒忌之心。长相并不出众、身短腰粗的公主醋意大发,问身边的白恩赐:“她到底是谁?是贵国的公主吗?”公主懂汉语。白恩赐支支吾吾回答道:“不是公主,只是石采访使帐下的一个丫头……”公主不屑一顾,却又心生妒忌。她不满意父王对绿珠俯首帖耳,拜倒在她的裙下。要父王驱逐绿珠出王宫。“一个丫头怎么配得上在此如此招摇、放荡?”国王根本听不进公主的话,瞪了公主一眼,你懂什么!公主气呼呼地走了。白恩赐追上去,对公主说:“你才是夫甘都卢国最漂亮的女人!”公主对白恩赐说:“我看你口齿伶俐、能说会道的,是个人才,留下来给我提鞋吧。”白恩赐说:“不,贵国遍地黄金,我哪有时间提鞋?”公主回头骂了他一句:“替我提鞋,你还不配。”白恩赐说:“你吃醋了,但只有我懂你,欣赏你。”公主止住了脚步,白恩赐跟上前去。她顺手赏了他一块金牌:“我喜欢你的赞美,赏你一件东西,有了它,你可以在我国任何地方通行无阻。”白恩赐大喜过望。

面对绿珠,国王方寸大乱,对石崇说:“若得此女人,我愿以半壁江山相赠。”待翻译官转述完毕,石崇哈哈大笑说:“你的江山太小了。”国王怅然若失,说:“我马上招兵买马,开疆辟土!”石崇说:“国王的妃子也是个个美若天仙,非人间俗女可比。”

国王有了些醉意,越看越被绿珠的美貌迷住了,甚至有些失态,要搀扶绿珠。绿珠本能后退,躲过国王的纠缠。然而国王不肯善罢甘休,追上去拉绿珠。绿珠打掉了国王的手。国王从口袋里掏出一块红色玛瑙,一看便是绝世珍品,对绿珠说:“本王赏赐你的,只有你的美貌能配得上这块宝贝。”绿珠听不懂国王说什么,本能地躲闪。国王硬是要把玛瑙塞给她。绿珠情急之下的手将玛瑙掉地上,发出一声清脆的响声。玛瑙碎了。众人皆惊。白恩赐大惊失色,预感要大祸临头,赶紧躲到人群中。石崇的手下已经呆若木鸡。只有石崇镇静自若,安慰绿珠说:“别怕,小事,小事而已。”石崇对国王得寸进尺的举动甚是反感,用魁梧的身躯挡住了瘦削而老态龙钟的国王。对国王而言,石崇就是一堵无法逾越的墙。国王觉得绿珠让他在众人面前丢丑,恼羞成怒,摔碎一只酒杯,瞬间反目借题发挥,厉声对石崇呵斥道:“我国跟晋国做生意,但不跟这伙人做交易。晋国懂得做生意的人多如星星,每年都有好几拨晋国商队来到我国,带着满船黄金白银瓷器丝绸药材乞求跟我们做贸易,给我送来吴地、波斯的美女,诚意十足。而你们一看就是言而无信、斤斤计较的土鳖,没见过大海,没见过大世面。过两天,还会有一批晋国的商队到来,是我们的老朋友,实话告诉你们,在南洋,我国是物产最丰富、贸易最活跃的国家,比你们晋国富裕强大,谁跟我们做生意,谁就肥得流油。我只跟我喜欢的人打交道。我有更好的合作伙伴。来人,这伙人是到我国捣乱的,盗窃我国奇珍异宝,比海盗还罪大恶极,马上驱逐出境,让他们滚回晋国去。我们不稀罕他们的货物。夫甘都卢国什么都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