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新的一天又要到来
红夜马戏团波澜不惊地屹立在卡兰赫姆城西郊，即便今晚的“客人”来了一波又一波，也不见有什么变化。
以诺与耶丽芙从马戏团后方绕着木栅栏走回到入口处，小修女莉莉蹲在地上用一支白色的棍棒在地上画着比她人还大的阵纹，其余游猎队队员与特动机关的人都护卫在她身边，也不是他们想干等着，主要因为仪式的阵纹绘制需要输入灵性，不同人的灵性相互掺杂会严重影响仪式效果。
方才以诺与耶丽芙根据拜尔给的信息单独去出口处探查洛蒂亚等人的情况。
洛蒂亚三人也是老老实实听从拜尔的话，即便出不去也没有离开出口处半步，毕竟这里是离一号帐篷最远的地方。他们看见以诺身上圣穆兰教会的制服都喜出望外，没想到拜尔真的信守承诺，这么短的时间就找来救援。
花了一些时间安抚洛蒂亚等人并对了一番拜尔提供的信息后，以诺与耶丽芙才赶回入口处。
“赫兰，准备的怎么样了？”
配军刀的女骑士听见以诺询问，将手上的一件形似照相机的机械装置递过来，“已经检测过红夜马戏团的灵性波动，应该只是正常的呼吸作用，并没有惊醒的征兆。戈雅也观测出了周围环境的灵性潮汐周期，她正在计算混淆仪式的参数微调，只要拿到结果，莉莉就能立刻调整仪式的对接窗口，一切都很顺利。”
红夜马戏团是十六年前来到卡兰赫姆城巡回表演，当时还是一个顺利通过圣穆兰教会与特动机关检查的正常马戏团，没想到表演六天后，在第七天发生了未知的异变，整个马戏团化为一座驻扎在城外的危险“怪异”。那是一个周日的晚上，红夜马戏团内灯火通明，不断有诡异的笑声传出，这阵笑声几乎覆盖了整个卡兰赫姆城与周围的庄园、农场、村镇等……大多数听到笑声的人都会失去理智，仿佛人偶一般不受控制地朝红夜马戏团走去，直到进入马戏团才会恢复正常。
只是迎接他们的不再是滑稽有趣的马戏表演，而是远比洛蒂亚等人所见更加血腥恐怖的地狱。凡是进入马戏团的人，无论是普通人，还是走上蜕变之路的人，都没有丝毫抵抗的能力。事后在特动机关的记载中，那天夜里，卡兰赫姆城连带周边人类居住地，总计四千六百四十一人进入红夜马戏团，仅有十四人侥幸从红夜马戏团内逃生。
异变发生后，才担任卡兰赫姆城主四年，唯一孩子刚满两岁的利马特·苏伊士男爵展现出非凡的领导力与行动力，亲自奔走，团结所有没受到红夜马戏团影响之人的力量，不分特动机关、教会、猎人之别，以最快的速度封锁卡兰赫姆城，向费兰郡郡城汇报求援，并全力救助居住在城外的人。可以说，若不是苏伊士城主行动果敢，伤亡人数至少翻一番，他也因此得到王国与教会的大力赞赏，爵位升至世袭子爵。
红夜马戏团则被费兰郡郡城赶来的特动机关负责人与一名圣穆兰教会的红衣主教联手封锁，抗衡三天三夜也没能完全驱除，仅重创了红夜马戏团的核心——马戏团团长，于是多方衡量后，将红夜马戏团团长与作为“怪异”的大部分力量封印，令其强制陷入沉睡。
这便是特动机关与几大教会共同记载的“怪异”——“红夜马戏团血腥夜”相关资料。
沉睡的“异类”偶尔会有力量外泄，这被称为“异类”的呼吸作用，外泄的力量不会对“异类”沉睡之地以外造成影响，所以除非有无知者误入，基本没有危险。特别是此类固守一地的“怪异”都会被严密地封锁，就像“寂静的迦南村”，只是不知道为什么卡兰赫姆城没有在红夜马戏团附近建造封锁线。
以诺翻着特动机关带来的“异类”事件记录报告，对此感到有些奇怪。
也许是红夜马戏团的呼吸作用较浅，力量外泄不频繁，所以建造封锁线反而引人注意。为了隔离普通人对“异类”的认知，当年奥格兰王国可是派遣了不少“心理医生”来卡兰赫姆城为普通人做心理治疗，一方面是治愈普通人受到的心理创伤，好早日恢复正常生活，另一方面也是让普通人遗忘有关红夜马戏团的真相，否则“异类”的事越传越广……会更危险……
他对比赫兰刚才检测的红夜马戏团灵性波动图，确认拜尔等人的闯入并没有对红夜马戏团的沉睡造成什么影响，接下来只要不惊动红夜马戏团将洛蒂亚三人救出就好了。他将目光投向红夜马戏团内第一个大帐篷，那里就是封印了红夜马戏团团长以及大部分力量的地方。
方才在出口处听完洛蒂亚几人的述说后，他与耶丽芙都不禁感叹拜尔的敏锐，同时也赞同他让洛蒂亚等人不要靠近一号帐篷的决定。
耶丽芙抽着烟饶有兴趣地看着在地上调节阵纹的莉莉，莉莉身边则是手持折叠长杖的戈雅在观测环境灵性潮汐周期。
“这就是圣穆兰教会的混淆仪式吗？”
以诺走过去时，听见耶丽芙的感叹。
“这就是。阁下也知道，根据研究表明，被‘异类’限制行动范围的现象，是标记的深层拓展应用——缚锁，红夜马戏团的灵性会附着在触动禁忌的人身上，只要利用混淆仪式剥离化为缚锁的灵性，洛蒂亚小姐等人就可以轻松逃出了。”
“啧，你这语气也太官方了……”耶丽芙一脸嫌弃地抽着烟。
“咳。那……耶丽芙阁下打算怎么做呢？”以诺仍然客气地问，以他的经验来说，对付特动机关，越官方越不容易出错。虽然对抗“异类”上王国与几大教会是天然不可分割的盟友，不过嘛……平时可就不一样了，一不注意，小心惹得一身骚。
“我原本打算开辟一条通道，让里面的三个人从影灵界出来。”耶丽芙大大咧咧地说。
以诺眉尖轻动，“影灵界？”
他微微颔首，不置可否地说，“红夜马戏团的力量确实无法探入影灵界……可他们三个都是普通人，现在更是应该都成了暴露者，从影灵界走……万一招惹到栖息在影灵界的某个‘异类’怎么办？”
“影灵界的‘异类’可比红夜马戏团好相处多了。”耶丽芙嗤笑一声，“卡兰赫姆城不靠近落日地，影灵界里最多就栖息一些‘影子人’之类的‘异类’，随便驱除就是了。”
“那对他们的身体也不太好。”以诺话里话外隐隐有着不赞成的意思。
“你们的混淆仪式也不一定完美吧，剥离缚锁还有可能惊动红夜马戏团。”耶丽芙说话毫不客气。
以诺还没说什么，一直在旁边听着的贝伦有些忍不住，严厉地驳斥道，“教会的混淆仪式经历过数百年的考验，绝不可能出错！”
耶丽芙没有动怒，而是露出一个玩味儿的笑，“真的吗？我不信。”
“数百年来混淆仪式不断改良，出问题的几率确实极其罕见。”以诺补充说道。
无论他与贝伦是否有间隙，但在外人，特别是在特动机关面前，作为队长一切非原则性问题都应该坚定地维护自己的队员，这是毋庸置疑的。
“亚伯拉罕队长这么说也太狡猾了。”耶丽芙笑得像一只狐狸。
贝伦一双剑眉竖起，眉心皱出一个“川”字。
“那到底是用你的方法，还是我们的方法！”
“这还用问？”耶丽芙抬高音调。
“当然是……”以诺平淡地开口。
两人异口同声，“都用啊！”
直到以诺和耶丽芙走开去巡查周围，排除暗中有邪教徒之类的隐患时，贝伦都微张着小嘴，没回过神来。她甚至看见以诺叹着气摇头，仿佛恨铁不成钢的样子。
赫兰轻轻拉住她去做从影灵界接应的准备，“傻丫头，他们不是在互相质疑对方，恰恰相反，耶丽芙希望我们力排众议，为了证明混淆仪式没问题主动应下，队长不接这个话茬。这样就可以在行动前先确定好责任的主要归属问题，也同样是在万一事情有变的时候，掌握后续主导的话语权。但是结果除你之外，激将法没人上当，就只好两边的方法一块儿用了，混淆仪式的安全性和影灵界的安全性，哪里是主要问题嘛。”
等以诺和耶丽芙完全排除干扰因素后，游猎队那名身背双刃大斧的骑士站在混淆仪式周围消耗灵性展开一个透明的薄幕罩住仪式阵纹与主持仪式的莉莉，他身上还与莉莉连起一根发光的线。
圣穆兰教会的秘传知识——【保护】，在他死亡之前，所有对混淆仪式与莉莉展开的攻击都会由他承接下来，作为如此强力的保护能力，代价就是承接的伤害无法靠防御类能力抵挡，只能硬抗。
那两名使用铳械的年轻骑士一起参与护卫莉莉，特动机关后续赶来的人员做好了打通影灵界的准备，剩下的人要分出一个消耗灵性凝结【光影】来承担剥离出的缚锁，由于马戏团内有三个人，这个任务只能由游猎队中实力最强的以诺负责。
耶丽芙的力量与影灵界不合，而且她才联合打散过一个“影子人”，现在身上还有些许气息残留，更不适合进入影灵界了，只好让特动机关中另一个人做准备。
“耶丽芙阁下。”以诺叫住她，“让我的人一起去吧，两个人在影灵界也好有个照应。”
他身后走出游猎队中那名带着兜帽的瘦削男人。
耶丽芙打量了一下瘦削男人，有些讶异，“他难道是……‘残光’？”
瘦削男人沉默着点点头，耶丽芙大笑，“能有一名‘残光’引导，通行影灵界还怕什么。”
甩锅是多方势力联合行动开始前的传统艺能，但只要开始行动，此时此刻，他们就是并肩作战的同袍，在“异类”前，无有教会和王国之分。
瘦削男人与特动机关内的一人做好准备，黯淡的灵性从他们体内喷薄而出，覆在体表，如同披上一件薄纱，两人的身影同时淡化，犹如从平面立起的影子。
“就是现在，打开影灵界！”耶丽芙一声令下，特动机关的几人同时催动灵性灌输入一盏破旧的煤油灯，源源不断的灵性供给将他们压榨得额头冒汗，终于，煤油灯那根焦黑的灯芯噗地燃起一豆小小的火焰。
瘦削男人与特动机关的人瞬间消失。
以诺站在入口前，当他感应到出口那边方向的影灵界波动时，便知道耶丽芙已经开始行动了，现在就是剥离缚锁的时机。
耀眼的光从以诺身上透出，几乎将这一块儿染成白昼。
完全由光芒凝聚成的人影从他体内走出，一连走出三个，凝如实质，仔细看还能看出这三个【光影】的身型都与洛蒂亚、乔、温莎等人一模一样。
他们走进了红夜马戏团。
“莉莉！”
“是！”莉莉大声应到，她双手握着那条洛蒂亚给拜尔的吊坠，这是洛蒂亚的随身之物，可以帮助莉莉快速从星灵界定位到红夜马戏团内的他们，现实的空间经过红夜马戏团的折叠不能相信，只有星灵界的对照是最坚固的，无可更改。
混淆仪式开始运转，闭上双眼的莉莉将心神沉入“浮岛”，透过星灵界找到红夜马戏团内的洛蒂亚、乔与温莎，仪式的力量映照其上，开始模糊洛蒂亚等人灵魂的气息。
随着三人灵魂的气息被混淆仪式隐去，缚锁顿时动摇起来，而这时，以诺凝结的【光影】踏入红夜马戏团，混淆仪式在【光影】上模仿出洛蒂亚她们的特征。
就如钓鱼一般，这种哄骗的把戏对付沉睡中外溢的力量是最合适的。缚锁慢慢从洛蒂亚等人身上脱离，如嗅到血腥味的鲨鱼游弋着缠上以诺凝结的【光影】。
他们这边任务已经完成，理论上此时洛蒂亚她们已经可以从出口出来了。不过为了保险，还是悄悄地走隐秘通道更好。
两个淡薄的影子出现在他们身前，在温莎发出尖叫前，其中一人在唇前竖起手指示意安静。
洛蒂亚捂住温莎的嘴，她看出来了，其中一个影子身上穿的是圣穆兰教会的制服。
游猎队的瘦削男人双手抓住洛蒂亚与温莎的手腕，特动机关的人则抓住了乔的手腕。仿佛被浸入水中，洛蒂亚眼前所有事物一下子变得模糊黯淡，声音也变得漂移不定，不过两个“影子”反倒一下子清晰了不少。
见到穿着圣穆兰教会制服的瘦削男人实体，温莎也缓解了惊恐的心情。两人被他拽着就走，那双干瘦的手镣铐一般箍住她们的手腕，捏得温莎感觉生疼，只是她不敢叫出声。
在影灵界中，马戏团的出口不过是一步就能踏出，但瘦削男人依旧带着她们继续往前，同时警惕地注意着周围，影灵界的通道开启时就是固定的长度，穿行时必须走完整个通道。
在这头接应她们的是耶丽芙，赫兰与贝伦。
她们感应到影灵界通道的那一头多出了三个人的气息，并开始返程时，就知道计划很顺利，于是三人同时弹入灵性，搅乱通道内的气息，以免他们通行时留下鲜明的痕迹，这是接应的必备步骤。
飘渺的烟雾缠绕着灼热的火流铺在通道内的下方，左右是锋锐的无形气流，光是看着便感觉一阵切割般的幻痛，乳白色的光则覆在上方，洛蒂亚等人仿佛走在梦幻的通道内。
没一会儿，在三人不能理解的小心翼翼中，瘦削男人与特动机关的人带着他们安全地走完了通道，出来时两个人同时松了一口气，接着便紧张地检查自己身上以及洛蒂亚她们的身上有没有被留下什么隐晦的标记，影灵界的“异类”可都是藏于阴影，不露声色的个中好手。
察觉到出口那边影灵界通道关闭的波动，以诺也放下心来，他做了一个手势，示意莉莉准备好收尾，毕竟不可能永远在这维持着【光影】。
红夜马戏团内三个凝实成人型的光出现水样的波动，在以诺放松控制的情况下，【光影】开始自然溃散，这个过程不能太快，得模拟出自然死亡的样子，否则就怕激起缚锁的不良反应，混淆仪式也得一直持续到【光影】完全散去才行。
原本这是一个较为漫长的过程，然而天上的云移动中露出了露比丝女神的月亮，没有遮蔽的月光洒进了红夜马戏团中，【光影】自然而然地混在了月光中，消弭散去。
以诺眉尖一挑，偏过头看向一个方向，隐隐点了下头。
见【光影】散去，莉莉便催动混淆仪式收回映照在星灵界的力量，此时，耶丽芙与赫兰、贝伦也已经走回到入口处这边，洛蒂亚、温莎与乔有特动机关的人护住。
对洛蒂亚他们来说，从十点到第二天凌晨三点多这几个小时可能会是一生都不愿再想起的噩梦……当然，耶丽芙也还没有告诉他们将要面对的残酷现实。
回去的路上，特动机关的人开着车，若不是后来赶到的人多开了两辆车，算上洛蒂亚他们，恐怕还坐不下。以诺等人依旧骑着马，其实这种救人的行动已经是他们日常早就熟悉的一套流程了，只有贝伦经历的很少。
莉莉虽然是个小女孩，但她好歹也是圣穆兰教会有编织的旅骑兵，自然有专属的战马，今天不仅赶了一天的路，晚上到现在都没休息，小女孩已经有些乏了，脑袋一点一点，任由温驯的马驮着她跟在队伍中，再一次从脑袋轻点中惊醒，莉莉为了强打精神，驾着马往前走了一点，凑到以诺身边。
“队长，你今天散去【光影】比以前快很多唉。”
“哦。”以诺淡淡地回应着，停了一下，又说道，“其实是有人帮了我。”
“咦？谁呀？”莉莉讶然，她怎么没有发现。
赫兰也好奇地竖起耳朵。
“应该是卡兰赫姆城圣穆恩教堂当值的祭司……她用月光帮我隐晦了‘存在感’。”
赫兰与莉莉面面相觑，她们没有一个人察觉到圣穆恩教堂的祭司居然有来过。
“其实要不是她最后帮了我一下，我也没察觉到她来了，这不奇怪，圣穆恩教会本来就是夜晚、月亮这些领域的专家，若是她们想藏起来，多半比我们教会的‘残光’还难找。
“既然人家不愿露面，就不要强求了，赶紧回去睡觉吧。”以诺双腿一夹马肚，加快速度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