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二锅头
那年去了趟河北,老郑是我的一个供应商更是做我们这行的一个老前辈。
在中国做我们这行的很多年以来都以BJ的一家工厂为首。五十年代中期成立的企业,年产值还有出口额都是国内第一,2008年还申遗成功,产品成功被收到国家级非物质文化遗产代表性项目的名录中。最鼎盛的时候,他们的生产范围覆盖到了山东和河北,非常厉害。不过盛极必衰或者是长久不变的真理,随着时代的发展,工厂改制到个人承包再到产品分割,最后阉割生产项目,试图通过缩减费用的方式来求存。
老郑的工厂就是那个时候被阉割出去的众多生产项目的其中一个。
这些年老郑过得还不错。反正项目最后落地到自己的老家,用着自己家的地不需要计算场地成本;用着附近农户的闲散劳动力,工价也不像其它地方那么高也不要什么社保什么公积金的;自己做了那么多年,总有些老相识和老客户,前几年小儿子大学毕业后也帮忙在网络上接点订单。他现在说白了只是工厂的一个生产顾问,具体的一切安排,包括采购、排产、生产和销售都交给儿子和儿媳搞定,很是清闲。老郑的整个从业经历恍惚是中国过往这几十年里比我早一代或者是早半代的工厂人的一个概括。
有次有张订单实在排不下档期,在网络上搜索一番,找到了老郑的工厂。电话打过去,才接上腔自我介绍了一下自己,他就在电话里说,“我知道你。我最近有点走不开,如果你方便的话就来我工厂一趟,我们见面聊,顺便也看看我的工厂。“
于是两三天后我就坐到了他的工厂里。
近些年中国的私营企业正在进行着更新换代,说的不是技术和设备,说的是老板。和一些年轻的老板打交道的时候比较累,他们习惯了大而空的高谈阔论但实际的斤两却需要仔细掂量才能知道大概。最近曾和一个义乌的老板谈起一款产品,我做这个产品超过三十年,一个熟手工人的最大日产量非常清楚而这个产品目前全世界仍没有机械化生产能替代必须靠手工。问他产能的时候告诉我,他的日产量是大几十万个,要我不要担心交货期。我一算单一个工序就得几千个工人帮他做事,不得了。或者因为自己也老了,和老派的工厂人打交道比较舒心,说话实事求是,什么能做,什么不能做;工艺上哪些可以改进哪些技术达不到要求,谁也不会藏着掖着。老郑是这样的人,我也是这样的人,所以我们谈得投入而且开心。甚至某些多年未能解决的技术问题,老郑也给出他的经验和办法,让我回家后尝试。没想到一次新工厂的考察变成了一场学术交流会。
晚饭的时候,老郑拿出一瓶二锅头。
“今天晚上我们喝这个,像我们这些老头就要喝些老东西,年轻人爱喝什么红酒什么洋酒的我喝不惯。你看怎样?“
我说,“我喝不喝,喝什么都无所谓,我可不是老年人我心境年轻着呢,只能算中年!您老哥要想喝两杯,咱今晚上就豁出去陪老哥喝几口。“
老郑搬到桌子上的二锅头光看盒子就知道不是普通的二锅头,盒子是亮黄色的印了些暗纹,煞是贵气。瓶子也是亮黄底色上画着暗色花纹的陶瓷瓶子,单单瓶子本身看起来就像是一个工艺品。酒闻起来一点别的味道都没有,似乎仅仅是酒精勾兑着酒精。按照以前曾总结的酒的特性,我知道这酒很烈,估计超过60度。入口的感觉……
入口没有感觉,高纯度的酒精一下子就麻痹了舌头上所有的味蕾,只有当酒液在腹中燃烧的热量冲击上脑门的时候恍惚在口腔处隐约感受到一丝丝淡淡的混杂着小麦和高粱的芳香,还不知道是不是错觉。
二锅头被称为中国的伏特加,估摸着说的是它们的江湖地位而不是说酒本身。实际喝起来二锅头的口感似乎更猛烈些,波兰等地出产的伏特加可能为了改善口感,特意在酒中放置了各样的香草而成为不同的伏特加;但二锅头不一样,不管产地在哪,都只有纯正的酒没有添加,这似乎更对我胃口。
我就是一个喜欢纯粹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