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闷倒驴
翟哥是我的供应商，我向他采购的产品中需要用到棉花。有一年棉花失收，那时候国家也没有实行什么棉花收储调配，所有的需求就凭自己本事去弄了。我的货要出口，客户其实是一个实实在在的皮包商开的是信用证，提单到他手后他背书一下最终客户就可以直接把货从港口提走。下单前千叮咛万嘱咐说因为他的客户也是开信用证给他，他根据客户的信用证再开证给我，如果船期误了改证会非常麻烦，而且索赔金额超级大。而翟哥却告诉我，不仅仅我的订单，他工厂所有的订单都卡在棉花上了。
和翟哥是十多年的生意伙伴加朋友，自然明白他不可能为了这事骗我。问他，那怎么办？他说他认识一个国内的大拆家在天津，不过那老头很难打交道，电话已经联系了两三个星期都没一个准确的信息究竟把不把棉花卖给我。我说，他现在人在哪？翟哥说，前两天回了天津。我说，那你干嘛不找他当面聊一次？卖与不卖不就一句话的事！翟哥说，要不，你陪我去一次天津？
于是第二天中午时分，我们俩就坐在了老头子的办公室里。老头子七十岁上下，精神矍铄，但浑身穿着实在不讲究。如果不是他眼光中总不时闪烁着睿智的光彩况且年龄也太大，和一个南下的民工没多大区别。飞机上翟哥就介绍过这人，说他是国内最大的两个棉花拆家之一，控制着国内将近百分之三十的棉花。但眼中所见，老头的打扮实在和臆想中的大腕相距太远，远得连孙悟空也要翻上几个筋斗。老头子是个干脆人，我们刚一坐下，他儿子连茶还没沏好。就说，小翟、小刘，咱们先吃饭去，饭桌上聊。一大早你们就从广州飞过来，这会也饿了吧？一会儿尝尝我朋友从内蒙给我带过来的闷倒驴，那可是货真价实的真东西，好东西。
以前从没听过这名头，不过怎么也能猜到老头子说的是酒。能把驴给闷倒的酒，不是唬人的虚张声势，就是吓人的名符其实。
饭店包房里凉菜都摆好了，酒杯摆了一圈，看样子这顿饭会坐上满一桌子的人。这时候包房门口由老头子的儿子领头涌进了一帮子人，最后三个每人抱着一个五斤左右的瓦坛子，估计这些就是所谓的闷倒驴了。不过，十三个人十五斤酒，平均下来每人一斤多？尼玛就算喝水，胃也撑不住了吧？不过作为客人，尤其作为主客的翟哥却笑着不说话，我也只能沉默着。
北方人实在爽快，人齐了后，一阵子的你歉我让一阵子的熙熙攘攘就各自坐好了，酒也很快就倒满了一圈。不需要任何人介绍，服务员在我面前倒酒的功夫我就明白：这酒的名头绝对不是为了唬人而取的。
按照这些年喝酒的经验我总结了一个结论，酒包含有精气神三味。气指的是酒的气味，是酒带给喝酒人的香甜苦辣等嗅觉和味觉刺激；精指的是酒的纯度，是酒的精髓所在；神是形而上的东西，指的是喝酒后人的精神和情绪，或愉悦或满足或失落甚至迷茫。神是饮酒的结果，前两种确是酒的特性。每种酒的特性必然是二者具备，如果其中一项不明显，那就只能说明另外一项过于霸道。
倒酒过程和面前盛满了酒的酒杯居然没有香气溢散出来，只能说明这酒绝对精纯。
马上就是欢迎词和感谢词，大家都是老江湖了，这些礼节顺理成章，一下子所有人都三杯子落肚。我和翟哥早上六点多就从广州飞过来，到现在只吃了可怜巴巴的一点点飞机上的早餐。三杯下肚只感觉里面烧得慌，估计肚子里面剩余的一点点未消化的食物残渣也给烧成虚无了。这时候，桌子上最下手的有个人站了起来，举着杯子，“我们这里有个习俗，贵宾来了主人这边每个人需要敬三轮，然后我们再想怎么喝就怎么喝。我在公司的资历最浅，就先由我打头吧。”
好家伙，十一个主人，每人三杯，也就是我和翟哥吃饭前每人得先喝三十三杯，这是五钱的杯子，也就是一斤六两半。怪不得他们拿上来三坛子酒！！估摸着这酒敬不到三分之一，我和翟哥两人就得钻到桌子地下躺平了吧？还谈个毛线棉花，他们能找床棉被帮我们俩盖上就不错了。想到这，我也没管什么主宾什么陪客了，直接对着老头子就说，“这酒翟哥喝不喝我不管，但我绝不能喝！棉花卖不卖老爷子您一句话。但是天下脱不开公平二字，哪天您来广东说一声我立马过去请您喝酒，还会带上一个排的人过去陪您喝。”
气氛似乎一下子僵住了，众人的目光齐刷刷地望向了我，老头子脸上带着笑却揣摩不出个意思；翟哥的眼神比较复杂，估摸着他也愁着怎么过得了逼酒这关，可又怕我弄了这出后棉花买不到。场面分明冷场了一两分钟，忽然，老头的声音响了起来，“好，小刘，我认你了。小翟的货你说了算，你说给他就给他，你说给他多少就给他多少！”
我一下子还没反应过来，翟哥倒是反应得快，立马站起来端着杯子说，“感谢老爷子，小刘和我是十多年的兄弟，只要您点头就成。”
那天的午宴宾主两悦，酒其实只喝了一坛就结束了。席间我问老头子，为啥和翟哥聊了那么久没定下来的东西，居然两分钟就定下来了？老头子说，电话里小翟唯唯诺诺；但你不一样，你有种，爽快，就和今天喝的酒一样！我喜欢。我只和喜欢的人做买卖。
那天的宴席过程一惊一乍的，而且后来翟哥心急火燎地谈价格和逼老头子立即发货，酒菜的味道如何完全失去印象。只记得老头子对这酒的精辟评价，
有种，爽快，让人喜欢。
前段日子，看到有同学在群里叫唤他在聚会的时候会带上闷倒驴的时候，心中很是恍惚。
既有憧憬，还有些......
害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