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70章 第进庆
“容仰最高傲他的算计,自信没有人敢跟他赌。如果他确定我是东阳,他肯定认为,我们在长乐那确定了他并非哈克索,认为他劫夷洲牢,只是为了做一方霸主,我们不愿让他如愿,才炸了东阳山。
“如果不确定,他就会觉得晋中朝廷不想开战,只是声东击西,解决内患。且他会觉得半年前的师生决裂,只是一场戏,为的就是方才。按这个逻辑,在他的算计中,你我就该回燕京,他的目的既然是报仇,就肯定不能让你我回京。”
赵左二人已然伪装成商人,出城,赵何给她递了杯清水,“反其道而行之他一样有准备,我们不如束手就擒,看看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我一个人就好。”左凇急急忙忙喝完水,“他肯定知道我跟他的血缘,他想上位,知道他以后是孤苦无边,便做什么都不会杀我,就像我留着长乐一样。”
容仰教出来的人,多多少少会像他。
赵何微愠道:“可容仰他并不知道,后面还有推手。”
“那也一样。”
赵何怒了,“长乐有多苦,你比她自己还清楚,况且你还是女儿身,你不会做太变态的事,可容仰呢?他就是个疯子!”
“再疯也是我家惹出来的!”左凇急眼了,回过神来,愧疚的颔首往后退,“我的家人都是好战之人,好战之人便是最光明磊落的疯子,他罪孽滔天,罪却不该止他一个人赎。只要不开战,我什么都舍得。”
“所以‘七尺之躯,身以许国,再难许卿?’”赵何用力抓住她的手,死死攥着。
晋中好战的大人物大多出自左氏,何氏都是光明磊落的正人君子,即使他们两家关系很好,何氏当初也理解不了左氏的好战,赵何如今理解不了左凇的负罪感。
左凇抿抿唇,眼眶红了一片,倔强着没流泪,“是了吧。”
“左凇!”赵何压抑着怒火,“我们不要孩子,绝了这血脉,受着伤痛,受着诅咒,万物都与我们对立,已经够了。祖辈的爱恨情仇没人算得清楚,大错已经铸成,就算我们灭了晋中,也还不清…”
“所以我必须及时止损。”左凇打断他,“赵何,台台,我生来就是矛盾的,以前我想天真浪漫,也甘愿做天下表率,现在我想安度余生,也乐意以身报国。是我…耽误你了,抱歉。”
“我们是夫妻,你说的夫妻本为一体,生同衾死同穴。我们都是他曾经的手下败将,单独哪一个人都斗不过他,我们必须联手。”
“此一役,无论成败,你我都做不了相守的夫妻了,但我的死就是我能出的最大力。”左凇从怀里摸出一张官纸,上面赫然写着三个大字“和离书”,而她已然签好了字。
“好得很!”赵何抄上斗篷,往车外走,“不劳烦你赶了,我自己走。影子,走!”
左凇堵着耳朵,不敢听马蹄声,拉着布帘,不敢往外看。飞鸾拉车帷,把头凑进来,看见她在抹眼泪,小心翼翼问:“阁下可是在与头儿闹着玩?”
“不是,我们再也没有关系了。”左凇放下手中的帕子,忽然垂下头哭得身子发颤,却没敢发出声音,飞鸾赶忙上车抱住她,看见她哭的面目扭曲。飞鸾几个不会哄人,更何况面对自家头儿这个天不怕地不怕的。
好一会,左凇不哭了,飞鸾拿别的帕子给她擦眼泪擦鼻涕,她抬头看到案几,轻笑说:“这块还是他给我绣的,绣的是我最喜欢的梨花,当初我就靠在他胸膛上。”
飞鸾想了想,说:“头儿,帕子也不止他一个人会绣,青梅竹马也就多相处那么几年,以后您可以遇到更好的人的。”
左凇苦笑,她跟这些愣头青争辩什么啊,“按原计划去燕京,越快越好。”
当晚,容仰坐在廊上喝酒,云刀在他身边,“云刀,对付这种夫妇,就必须把他们拆开,一个一个对付。”
“主上就笃定他们会分开,他们夫妻感情很深。”云刀蹙眉道。
容仰笑,“再深也比不过左凇心里的家国大义,她总是看不懂别人对她的感情。况且对付一个人,最好的办法就是把恐惧的种子,深深埋进他心里,她自己都没有意识到,她最怕的早就不是狼了,最怕的只是带着她战胜恐惧的我。只要面对我,她就没有底气。”
云刀听着好像是这个道理,“主上英明。”
“嗯。”容仰抬眼凝视明月,想起一件往事,不禁苦笑。
那是左氏的忌日,他举杯欢庆,到了深夜痛快也不尽然了,他走在廊上,天空是一片黧黑,他却看到一道身影。那身影小小的矮矮的,却高雅至极,还有种莫名的忧愁伤感,还以为是悔偷长生丹的嫦娥下凡了。
身影好像感知了他同是天涯沦落人的目光,转过身来。那一刻乌云竟也散开了,月投下白光,照在他们脚边,映出她的脸,高傲如斯却满脸泪痕,可怜也神圣不可侵犯。
“我倒要看看你的家国大义到底有多重。”容仰垂首,一点点攥紧了手中的红宝石,“晋中朝廷那边怎么样?”
云刀道:“十五问斩,除非左凇能及时赶到。”
“她是不敢再露面了。她一生有两奇耻大辱,一则百日游街,二则东阳长安,拿捏住后者,她断不敢轻举妄动。”容仰让云刀定定心。
“嗯,那武林盟主那边呢?有万事通在,左凇应该已经知道内幕了,她会迁怒武林盟主吧。”
“嗯。所以去诱使武林盟主抓她,崇山派要对付飞鸾她们不算太难,大战在即,左凇不能出岔子。”容仰吩咐道。
左凇一行人北上燕京,途经东昌,反正是等容仰来抓她,便入城休整了。
“头儿,属下沿途听人说今日东昌王生辰,城中要办盛会,你郁郁不乐好多日了,去散散心?”飞鸾给左凇倒了杯茶。
左凇披着纯白斗篷,摘了帏帽,头上仅有一只白银后压,像看破红尘的江湖散客,“你们想去?”
“属下们都没有出过东阳,挺想去凑凑热闹的。”文寰道。
“行吧。你们还年轻,还可以去更多地方,不要拘泥就好。”左凇淡笑,她倒是游遍天下,却越活越煎熬,杀了容仰,可能就解脱了。
入冬了,齐鲁挺冷的,左凇给自己裹严实了,她们活蹦乱跳的买这买那,她跟在后面付钱,东阳没了,北夷也就回归晋中了,以后只能啃老本了。
“娘子也喜欢这个?”左凇看上个小物件,一旁的鹅黄袍子小娘子问。
“贵人喜欢就拿走吧,我就看看。”左凇也不是很喜欢,就是想起一个人。
小娘子点点头,又拿起一个梨花碎玉坠子,“我也不是喜欢,就是看到同行的人想要,才过来买。娘子可以试试这个,这个与娘子空灵幽意的美丽十分般配,别在腰上肯…娘子原来有梅花络。”
左凇点头,“我前夫送给我的。”
“前夫,娘子才几岁啊?”小娘子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于是扇了扇自己的小嘴,“抱歉啊,戳着您的痛处了。”
“无事。”左凇朝她颔首,然后向飞鸾她们去了。
小娘子拿着梅花络往回走,向蓝袍少年屈屈膝,“殿下。”
蓝袍看了眼身边头戴硬角幞头,身着蟒黑圆领袍的男人,拉她到一边,附耳问:“刚刚你跟那个娘子在说什么?”
小娘子蹙眉,还是如实回答,蓝袍听完皱了皱眉,老师和师娘和离了,为什么?老师就是因为这个才不高兴的吧。
“你帮我再去跟她聊聊?”姜冥隋想了想,“最好能约她同我见一面,事关重大,你一定要马到成功。“
小娘子点点头,试探性的问:“是跟赵阁下有关,有没有什么忌讳?”
“你带她到西桥就行,别的我也不清楚。”
“好吧。”小娘子走了。
姜冥隋走回去,抬头看老师的脸色还是那么冷漠抑郁,如果今日不是他生辰,老师都不会出府吧。
“你跟宋小娘子说什么去了?”赵何问,语气淡的像在陈述。
“没什么,就是一些闲话,你也不爱听。”
赵何嗯了一声,“觉年什么脾气,你对觉年什么感情,你比我明白,自己慎重些。”
“好的。”姜冥隋静默了好一会,还是决定问问,“师娘呢?以前你们就的,如今连人都看不见了。”
赵何不说话了,姜冥隋无语,老师突然到访,他很开心,结果他们的对话还没有他岁数多。
“老师,你就不能跟我说两句话么?你说过的,就算天塌下来也不会弃我于不顾的!”
“…”
“老师,你别这样啊,以前你连罔顾礼法、威胁天子的话都敢说,如今呢,我还是你学生呢,你都一言不发。你的意气风发都去哪了?”姜冥隋记忆里的赵何,常常是淡然自若的模样,虽有点压抑的意思,但总归是清高自许的模样,如今只能说是颓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