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现代:艺术与哲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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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节 “别”:作为事物本体的一种哲学方法

汉斯—格奥尔格·伽达默尔(Hans-Georg Gadamer)认为哲学的阐释学与其说是方法论问题,不如说是本体论问题,因为“理解活动和解释活动本质上是辩证的”参见作者拙文《政治符号、宣传与隐晦的政治表达:中国邮票图像中的政治蕴涵演进》,《新闻与传播评论》,2018年第4期。。本体作为一切实在的最终本性,通过认识论建立哲学方法。“新范式”的确立,从来不是指简单意义上的理论、主义、观念、视角等的转换或更新,而是一个“本体论”事件,预示着与旧有结构的断裂,并建立一种新的结构。姚建斌:《走向马克思主义的阐释学》,北京大学出版社,2013年版,第14页。

别现代主义的提出,其意义不仅是创造了一个崭新的学术名词,更重要的是从这个名词之中,从区分于“元”与“后”的认识开始到建设体系化实在的最终本性。与雅克·德里达(Jacques Derrida)开创的“解构主义”,让—弗朗索瓦·利奥塔(Jean-Francois Lyotard)提出的“后现代状况”与“元话语的终结”思考,让·鲍德里亚(Jean Baudrillard)的“仿真的超级现实主义”,尤尔根·哈贝马斯(Jürgen Habermas)的“现代主义永不完成论”,德勒兹(Deleuze)和菲利克斯·加塔利(Félix Guattari)的“后俄狄浦斯”,特里·伊格尔顿(Terry Eagleton)的文艺理论及安东尼·吉登斯(Anthony Giddens)关于“全球化和后现代社会的讨论”等一系列思想支撑后现代主义理论相类似,别现代主义也提出了包括“主义建构观”“切割理论”“跨越式停顿”“社会发展四阶段理论”“中西马我格局”“时间空间化哲学”“生命股权”等一系列具体哲学概念作为支撑,使之理论认知逐步体系化,成为构成“别现代主义”的哲学本质。这些概念并非完全形而上学的经验论,而是基于科学判断下的对别现代主义的支撑和建构,比如“时间的空间化”哲学。别现代由于前现代、现代、后现代并存,导致时代的空间交错和交织化。在这个空间形式中,现代与前现代的天然对立、现代与后现代的相互矛盾、后现代与前现代的文化隔膜,都被黏合在了一起,因而会在某个历史时期多元并置、和谐共处,但又会在某个历史时期出现现代与前现代之间、现代与后现代之间的矛盾和冲突,也会同时出现和谐共谋与矛盾冲突交织的状态,但最终别现代的混容现象会被自身的变革力量所打破、所超越。崔露什:《一个“本体论”事件:别现代理论的建构与启示——评王建疆〈别现代:空间遭遇与时代跨越〉》,《河北学刊》,2018年第5期。前现代、现代、后现代是一个社会发展概念,不同的时间在同一个空间出现,并非完全抽象的形而上学,这本是现实的镜像。我们生活的可视世界,本质就是一个“时间空间化”的真实存在,我们看到的太阳光来自8分钟以前,我们能在地球上仰望到夜晚的星空,在茫茫宇宙之中,天体之间的距离都是以光年计算的,离我们比较近的半人马座阿尔法星系到地球也大约有4.3光年,更远的恒星甚至超过几十亿光年,实际上或许早已不复存在,我们看到的仅仅是曾经存在的幻象。因而作为客体对象,视域中的宇宙世界本来就是自然的“时间空间化”状态,只不过前现代、现代、后现代作为人类心理的社会时间存在,与自然界的“时间空间化”既有相似之处,也有一定差异。

就此而言,对“别”的认识也就不妨在“别现代”理论哲学思想创构的同时,加大力度朝着社会理论和文化理论的方向发展。“别”可以从齐格蒙·鲍曼(Zygmunt Bauman)的“立法者”与“阐释者”二分中获得一定的启发。依鲍曼之见,我们很难以立法者的姿态去垄断性地塑造和控制某一社会的世界观,从而跻身于知识界,倒是有可能以阐释者的身份从事一项“有教养的交谈活动”,既而赢得认可。别现代因此有必要放弃立法者身份而认同阐释者身份。无论是从语言上,还是从现实中,从理论上,从思维方式上,别现代都在做着发现“别”,建构“别”的工作。别是一种思想、一种方式、一种主义,它是由现实的发展所决定的,也是由中国的国情所决定的。王建疆:《别现代:时间的空间化与美学的功能》,《当代文坛》,2016年第6期。

差别不仅是哲学认识论,而且还是哲学价值论。正因为认识到差别的重要性,才要努力寻求差异性和保持差异性,并在差异中确立自己,在差异中保持特色。差异的主体性价值在于,即使是在高度认同的领域,“别”作为认知是求异性思想的产物,是中国本土话语寻求思想市场的建立。在别现代理论体系中,跨越式停顿、时间空间化等所倡导的话语创新理念契合了21世纪本土话语再造所强调的独立性、原创性和主体性原则,唤醒了中国学者对本土话语再造的关注、重视和认同。王建疆:《别现代:别在哪里?》,《湖南社会科学》,2017年第5期。

因而以“元理论”“后现代主义”为代表的“元”与“后”文化,作为西方文化领域的一个重要概念体系,不应当受到中国思想领域的拒绝与对立,但是把中国现实完全置于“元”与“后”的西方本体论语境中非此即彼地加以阐释,同样是不得要领的。自古以来,中国信仰价值体系就不是西方一神教的二元对立思维,而是儒释道的并存与融合,三教既是独立的信仰主体,又相互影响,最终形成你中有我、我中有你的中国传统文化。学者张汝伦认为,中国近代对西方哲学的研究有三大弊病,即从外表、边缘、实用方面去研究西方哲学。这三大弊病今天依然存在。余凡:《论新世纪文学批评中的本土话语再造》,《社会科学》,2018年第9期。任何一种理论都有它赖以生存的社会基础,真理之所以是真理,就因为它是有条件的,真理只有在一定的条件下才成为真理,超条件的放之四海而皆准的真理从来只是主观的妄想。“别”是和一定的思维方式相联系的,是基于中国社会形态中处境和生存体验相联系来认知的,是这个社会背景中生成的文化产物,因此,我们要避免陷入西方价值和西方立场的预设。正如“价值和价值的具体形态是不一样的,普世价值是一元的,而具体国家的文化价值表现却是多元的。这就显示出对价值立场的具体形态进行细致区分的重要性”张汝伦:《旧学商量加邃密 新知培养转深沉:四十年来西方哲学研究的反思与前瞻》,《哲学动态》,2018年第9期。

基于此,别现代主义打开了一个具有中国哲学方法论的“别”认知体系,实现了对事物从认知到本体价值的转换。从“别”的角度来认识客体对象,能够更加清楚地理解事物本质中的“别真相”或“后真相”,“别殖民主义”或“后殖民主义”,“别理论”或“后理论”。正如伊格尔顿在《理论之后》(After Theory, 2003)一书中开宗明义地指出“文化理论的黄金时代已经过去”,使得人们认为在“后理论时代”,理论已经衰落甚至死亡。但这并不符合中国的国情,相比于西方理论与主义的滥觞,中国美学界迫切需要适应中国国情的原创理论,一种区别于西方,真正根植于中国实际而产生的“别理论”。从这个意义上说,别现代主义不仅重要,也开拓了一个基于“别”的,在西方“元”与“后”之间的文化体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