活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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导论 一个关于创新、繁荣和增长的理论

埃德蒙·费尔普斯

随着20世纪的到来,从1898年的维克塞尔和1911年的熊彼特,到20世纪20年代的庇古和拉姆塞,再到40-80年代的萨缪尔森和索洛,经济学家们已经跳出了19世纪由李嘉图创建并由瓦尔拉斯一般化的价格数量静态理论,走向了经济随时间不断发展的理论。发展路径包括经济的资本存量和劳动力、利润率和工资,以及生产率的增长。瑞典经济学家克努特·维克塞尔对资本形成的一系列问题,主要是储蓄和投资,进行了开创性的工作,主要见于他1898年出版的德文版专著Geldzins und Guterpreise(Jena:G.Fischer,1898)。熊彼特关于经济增长的里程碑式著作是其于1911/1912年出版的德文版专著Theorie der Wirtschaftlichen Entwicklung(Vienna:Duncker and Humblot,1911/12),以及很久之后的英译版The Theory of Economic Development(Cambridge,MA:Harvard University Press,1934)。(在德国经济处于全盛时期的19世纪90年代,德语是经济学家的第二语言,直到20世纪20年代德国经济走向衰弱,学术研究也出现颓势。)阿瑟·塞西尔·庇古是剑桥学派的代表人物,引用安德拉·哈达尔于2018年12月13日收到的个人信件中的话说:剑桥学派是“从供求曲线到宏观经济学的一切被发明的地方”。他的主要著作包括The Economics of Welfare(London:Macmillan,1920),Industrial Fluctuations(London:Macmillan,1927),以及A Study in Public Finance(London:Macmillan,1928)。弗兰克·拉姆塞在许多领域都卓有建树,目前最受认可的是其影响深远的论文“A Mathematical Theory of Saving,”Economic Journal 38,no.152(December 1928):543–559,尽管他对最优税收理论也做出了开创性的贡献。保罗·萨缪尔森的概念性工作包括:在他首篇关于福利经济学的论文中引入了“显示性偏好”的概念,参见“Welfare Economics and International Trade,”American Economic Review 28,no.2(June 1938):261–266;他有关向均衡收敛的想法参见“The Stability of Equilibrium,”Econometrica 9,no.2(April 1941):97–120;他还提出了“要素价格边界”的概念,参见“Parable and Realism in Capital Theory:The Surrogate Production Function,”Review of Economic Studies 29,no.3(June 1962):193–206;他在迭代方面的开创性著作参见“An Exact Consumption Loan Model of Interest with or without the Social Contrivance of Money,”Journal of Political Economy 66,no.6(December 1958):467–482;他的“连续商品”概念提出于R.Dornbusch,S.Fischer,and P.A.Samuelson,“Comparative Advantage,Trade and Payments in a Ricardian Model with a Continuum of Goods,”American Economic Review 67,no.5(December 1977):823–839。还有一些人对新古典经济学的构建做出了基础性的贡献,其中最重要的几位贡献者包括古斯塔夫·卡塞尔、J.B.克拉克、欧文·费雪、J.R.希克斯和肯尼斯·J.阿罗。另外需要注意,这里介绍的新古典经济学的主要内容基本都不是货币的,因此对货币主义的发展没有涉及。新古典经济学的框架经由一系列重要著作拓展到了开放领域,包括伯蒂尔·俄林的贸易学著作Interregional and International Trade(Cambridge,MA:Harvard University Press,1933)和“Mechanisms and Objectives of Exchange Control,”American Economic Review 27,no.1(March 1937):141–150;萨缪尔森关于要素价格的论文,主要有Wolfgang F.Stolper and Paul Samuelson,“Protection and Real Wages”,Review of Economic Studies 9,no.1(November 1941):58–73以及Paul Samuelson,“International Trade and Equalisation of Factor Prices,”Economic Journal 58,no.230(June 1948):163–184;罗伯特·A.蒙代尔的论文,“The Pure Theory of International Trade,”American Economic Review 50,no.1(March 1960):67–110;等等。几十年来,这一学术进展一直占据了经济学的中心位置。除了为之前业已存在的领域提供更坚实的基础,它还为一些具体分析开辟了新的道路,比如家庭储蓄与劳动力供给、企业投资、汇率、资本积累等。20世纪60年代及之后的几十年,这一跨期框架出现了很多应用和扩展,包括:Edmund Phelps,“The Golden Rule of Accumulation,”American Economic Review 51,no.4(September 1961):638–643;Franco Modigliani,“Long Run Implications of Alterative Fiscal Policies and the Burden of the National Debt,”Economic Journal 71,no.284(December 1961):730–755;Robert E.Lucas and Leonard A.Rapping,“Real Wages,Employment and Inflation,”Journal of Political Economy 77,no.5(September-October 1969):721–754;Janusz Ordover,“Distributive Justice and Optimal Taxation,”Journal of Public Economics 5,no.1–2(January-February 1976):139–160;Carl Shapiro and Joseph Stiglitz,“Equilibrium Unemployment as a Discipline Device,”American Economic Review 74,no.3(June 1984):433–444;and Phelps,Structural Slumps:The Modern Equilibrium Theory of Unemployment,Interest and Assets,with Hian Teck Hoon,George Kanaginis,and Gylfi Zoega(Cambridge,MA:Harvard University Press,1994)。其中最值得注意的或许是熊彼特1911年的著作,它突破了国家发展只是一种资本积累(投资和储蓄)的传统观点,发现了创新和企业家精神的重要作用。

然而,这一“新古典”经济学理论因未考虑现代经济的特征而受到批评。1921年,弗兰克·奈特发现做出投资决策的企业一般会面临“不确定性”,以及凯恩斯所说的“未知的”可能性。他们的著作都写于1915年并因一战而延期出版。See Frank H.Knight,Risk,Uncertainty and Profit(Boston:Houghton Mifflin,1921);John Maynard Keynes,A Treatise on Probability(London:Macmillan,1921).凯恩斯在他之后的著作The General Theory of Employment,Interest and Money(London:Macmillan,1936)中,谈到了那些力图判断出市场上占据主导地位的“平均意见”的厂商和投机者。有关“平均意见预期是什么”以及更进一步的“平均意见预期的平均意见是什么”的讨论,参见该书第156页。凯恩斯在1936年指出,与新古典经济学理论不同,市场通常无法获得到达均衡路径所需的知识,所以经济可能会在萧条和繁荣之间摇摆。在这种情况下,他相信货币或财政政策可以将经济拉回到正常轨道。凯恩斯的后一本书是General Theory of Employment。凯恩斯后来发现,一个城镇或国家在经历了需求下降之后,工人们可能并不会离开,因为每个工人都猜测其他人会离开,这是由工人们之间缺乏协调造成的。See The Collected Writings of John Maynard Keynes,vol.14,The General Theory and After,pt.2,Defence and Development,ed.Donald Moggridge(London:Macmillan,1973).虽然如此,新古典经济学理论依然是增长以及工资和利润率方面的标准理论。

这一标准增长理论最致命的缺陷是未能认识到现代生活的核心,而奈特不确定性只是其中一个方面。在过去几十年中,“标准”一词最早用于描述经济状态大概始于Roman Frydman and Michael Goldberg,Beyond Mechanical Markets:Asset Price Swings,Risk,and the Role of the State(Princeton,NJ:Princeton University Press,2011),199。

标准理论的关键缺陷

在标准经济学中,真正的经济增长来自一个由完全或主要是外生的技术进步(使用索洛的术语)See Robert M.Solow,“A Contribution to the Theory of Economic Growth,”Quarterly Journal of Economics 70,no.1(February 1956):65–94.驱动的像机器一样的经济体一些模型被理解为描述了一个外生的自我维持的增长来源,这一来源由社会支配或可被社会支配。例如,有几位经济学家就教育对技术进步的影响建立了假设。其中一篇论文参见Richard R.Nelson and Edmund Phelps,“Investment in Humans,Technological Diffusion and Economic Growth,”American Economic Review 56,no.1/2(March 1966):69–75。作者提出了教育“对要求适应变化的功能具有重要作用”(第69页),从而有助于加速创新的传播。但这一模型并不认为更高的教育水平会使增长路径持续陡升,而只会产生一次性的平移。,这种增长被定义为TFP的增长,TFP是由劳动生产率和资本生产率加权平均得到的。这种“进步”就是驱动力:尽管一些国家相对其他国家可能拥有更高水平的生产率,但是没有哪个国家能取得比技术进步速度更快的生产率增长速度。在教科书增长模型中,长期增长率就等于技术进步率。尽管在本书中绝非必要,但下面的数学可以作为一个附加内容。为简便起见,我们用Λ表示TFP水平,用λ表示其增长率。由此,如果资本积累保持不变,总产出的长期增长率将等于λ。如果有投资使得资本与产出同步增长,那么增长率将等于λ乘以劳动份额的倒数。即便如此,技术进步仍然是长期增长的必要条件。长期以来,经济历史学家们一直相信,对于生产率增长来说,资本形成是比技术进步更为重要的因素。这一信念自1956年开始经历了一系列讨论。See,for example,Benton F.Massell,“Capital Formation and Technological Change in United States Manufacturing,”Review of Economics and Statistics 42,no.2(May 1960):182–188;Robert M.Solow,“Investment and Technical Progress,”in Mathematical Methods in the Social Sciences,ed.K.Arrow,S.Karlin,and P.Suppes(Stanford,CA:Stanford University Press,1960),89–104;Edmund Phelps,“The New View of Investment:A Neoclassical Analysis,”Quarterly Journal of Economics 76,no.4(November 1962):548–567.技术进步与商业应用相结合促使嗅觉灵敏且富有激情的企业家去创办新的企业或发掘已有的企业,以期获得相应的回报。

熊彼特和其他德国历史学派的学者认为这种“技术进步”来自“科学家和航海家”的发现,这对于熊彼特时代的奥地利来说可能是正确的。他们认为这种发现是原始动力,使企业家所采取的商业应用成为可能。这也成为标准理论对创新的解释,熊彼特称之为“新事物”。在他看来,在一个国家的经济内部没有任何人能构思出新事物,从而对该国的创新和增长做出潜在的贡献,也就是不存在自主创新。熊彼特在他1911/1912年的经典著作Theorie der Wirtschaftlichen中提出,他从未在经济中见到任何人具有“创造力”。在他1939年的书中明确表示,企业家只是利用了发明家和发现家的工作。See Schumpeter,Business Cycles:A Theoretical,Historical and Statistical Analysis of the Capitalist Process(New York:McGraw-Hill,1939).罗伯特·索洛似乎对标准理论也持有同样的态度,在作为标准理论最后一根支柱的“A Contribution to the Theory of Economic Growth”一文中,他在结尾处进行了这样的总结性评论,他将自己的增长模型描述为一个“无摩擦、有竞争力的因果关系体系”(第91页,以斜体字表示)。以我的理解,他所谓的“因果关系”是指在该模型建构的经济中,不会出现任何突发的事件或活动。

然而值得怀疑的是,标准理论的这些要素是否仍然适合近200年间崛起的高度现代化的社会,包括19世纪发展起来的发达社会,主要有英国、美国,以及之后的德国和法国。人文、人类学和其他一些社会科学研究已经对此提出了一些看法。

首先,不只是“科学家和航海家”,普通人也有能力产生原创性的想法,而这些想法中有很多(不只是来自拥有特殊才能的人)都像科学思想那样可能具有商业应用价值。事实上,几乎所有行业都会有工人、经理或其他人员不时迸发出新的想法。人类学家很早就相信人类具有这种才能,并且这已经得到证实。尼古拉斯·科纳德和他的团队在对德国南部一个早期智人居住过的洞穴进行考古发掘时,发现了一根可以吹奏的长笛。See Nicholas Conard,Maria Malina,and Susanne C.Münzel,“New Flutes Document the Earliest Musical Tradition in Southwestern Germany,”Nature,August 2009,737–740.如果人类拥有如此非凡的天赋,那么整个社会只要有意愿,就有可能建立起允许和鼓励新想法产生的经济,从而推动创新和经济增长。

其次,一个国家的经济远非只有增长。毫不夸张地说,标准理论只是粗线条地将人们的欲望描绘成完全物质式的:只关心他们的消费(包括集体物品)和休闲。这样的理论可能描述了像18世纪的英国那样的商业经济社会,但它忽略了在现代经济中处于中心位置的“体验”维度,而新的方法和新的事物正在这一维度不断被构思和试验出来。在标准理论中,一个人的生活被简化为如何达到最好的条件——寻找回报最高或成本最低的一点。

最后,标准理论将社会成员视为原子式的个体,因而没有任何去影响被提供产品的数量和质量的意识。因此,工作生活缺乏任何自由意志的运用,从而失去了对美好生活的追求。这一理论将我们看作朝九晚五的机器人。然而,这样的感觉并不是现代经济的常态。在现代社会,按照自己的想法行事的体验给了人们一种“自主意识”,使他们觉得自己哪怕在一个很小的领域也发挥了一定的作用。

因为标准理论没有意识到这些维度,它既不能解释经济绩效(物质和非物质的)在国家间的不同,又无法解释这种绩效的升降。

在国家间的物质绩效差异方面,标准理论认为生产率是趋于均等的,资本和技术会流向它们相对稀缺的国家。而数据显示,在G7(七国集团)国家中,英国和德国的生产率要远低于理论预测的结果,美国则远高于这个结果。参见Edmund Phelps,Mass Flourishing:How Grassroots Innovation Created Jobs,Challenge,and Change(Princeton,NJ:Princeton University Press,2013),183–184中的图7.1和图7.2。它们让读者考虑到了一些高就业率国家的情况,较高的就业水平往往会降低生产率的一些传统指标,比如真实劳均GDP和人均每小时产量。尽管这些指标来自1996年的数据,但2017年的数据也未必有所不同。一篇著名的论文证明了“标准理论”的这一推论,即要素价格比如工资率从而生产率在国家间趋于均等,参见Paul A.Samuelson,“The Gains from International Trade,”Canadian Journal of Economics and Political Sciences 5,no.2(May 1939):195–205。可以想象的是,如果一个国家拥有优越的企业家精神,它就会相对其他国家保持领先位置,但这一论点可能会让熊彼特主义者感到为难,因为熊彼特与他的理论一致坚持,由科学发现创造的商业机会是“显而易见的”,因此对所有人来说都是如此。See Schumpeter,Theory of Economic Development.在哈佛大学出版社英译版第88页,熊彼特用了“显而易见”一词。对于非物质绩效来说,标准理论也没有提到任何系统性的国家间差异,因为它看不到国家间经济生活体验的本质性差异。而数据证明,非物质绩效指标,如平均工作满意度,在瑞士、丹麦和奥地利较高,而在西班牙、德国和意大利较低。

关于经济绩效的跨期差异,标准理论显然也没有提供解释。对于其术语——技术进步,它没有用于预测的模型,因此也无法从物质或非物质的方面解释这样的发展。然而一个变化中的世界需要我们去做出解释:历史证据和最新研究向我们展示了19世纪在几个国家接连出现的长期繁荣(相对于长期停滞),以及直至20世纪末几个国家接连发生的长期停滞。无论是对于繁荣还是停滞,这一主流理论都没有提供任何解释,这是一个重大失败。一些经济学家否认在适当测量的情况下,近期存在生产率的下跌。本书将为此提供一些重要的数据。

那么,一个国家经济绩效的上升或下降,包括物质的和非物质的,相对于其他国家的,以及如前所述的相对于自己过去的,究竟要如何解释呢?显然,在社会想要从经济中获得什么以及能够获得什么这个方面,如果我们想要了解国家之间有何差异,就需要深入所研究的国家内部。我们需要识别和衡量出社会中有哪些力量有助于解释一个国家是如何实现自主创新的。

一些理论学家试图证明一个国家的经济在创新发展中如何发挥比熊彼特构想的更广泛的作用——有人甚至提到了“内生”增长,以与熊彼特的外生增长相对应。20世纪60年代,理论学家(我们几乎所有人都与兰德公司有一定联系)开始致力于科学进步的商业应用。这一对内生增长早期模型的总结来自Richard R.Nelson,Merton J.Peck,and Edward Kalachek,Technology,Economic Growth and Public Policy(Washington,DC:Brookings Institution,1967);and Edwin Mansfield,Industrial Research and Technological Innovation:An Econometric Analysis(New York:Norton,1968)。我们很难面面俱到地评价第一代模型构建者提出的各种见解。其中比较突出的贡献者包括Richard Nelson,“The Simple Economics of Basic Scientific Research,”Journal of Political Economy 67,no.3(June 1959):297–306;Kenneth J.Arrow,“The Economic Implications of Learning by Doing,”Review of Economic Studies 29,no.3(June 1962):155–173;Mansfield,Industrial Research。在1970年前后纳尔逊和西德尼·温特开始了多年的沟通和协作,并最终完成了对“熊彼特竞争”的阐述和建模,参见他们的An Evolutionary Theory of Economic Change(Cambridge,MA:Harvard University Press,1982)。另一个内生增长的早期模型将全球进步作为用于产生这种进步的劳动力份额的函数。See Edmund Phelps,“Models of Technical Progress and the Golden Rule of Research,”in Golden Rules of Economic Growth(New York:Norton,1966),137–157.这一模型反过来提出了另一种模型,其中劳动力的指数型增长不但不会降低劳动生产率,而且如果将一定比例的劳动力用于提高生产率,还会加速生产率的增长。See Phelps,“Population Increase,”Canadian Journal of Economics 1,no.3(August 1968):497–518.另外有必要补充一点,在同一时期,“防御性投资”继而“防御性创新”的概念被提出,并且肯尼斯·阿罗还引入了“攻击性创新”的概念,这种创新的动机是来自创新者会因此掌控整个行业并取得全部垄断利润的预期。肯尼斯·阿罗建立了一个基于“干中学”的生产率增长模型。See Arrow,“Economic Implications of Learning”.阿罗在该文中指出,只有当企业被允许建立进入壁垒或采取专利权保护时,企业家才具有投资新产品开发的激励。理查德·纳尔逊等人提出了由“工业研究”和新工艺的“传播”带来的“技术进步”。纳尔逊还启发了关于新工艺在竞争行业间传播的研究,比如化肥和铧式犁在农业中的广泛使用。See Nelson and Phelps,“Investment in Humans”.80年代,保罗·罗默建立了一个模型,对原始的产品线引入了一系列变化。在后一种模型中,即便人口没有增长,某些条件下生产率在长期也能取得正的增长。罗默在1986年的一篇论文提出了一个“干中学”带来稳定增长的模型。See“Increasing Returns and Long-Run Growth,”Journal of Political Economy 94,no.5(October 1986):1002–1037.在这个模型中,“干中学”不但带来了增长,还带动了更多的“干中学”,从而实现了一个无限的螺旋式增长。90年代,菲利普·阿吉翁和彼得·霍依特分析了一个具有概率结果的“研究活动”产生随机序列的质量改进创新的模型。Philippe Aghion and Peter Howitt,“A Model of Growth and Cycles through Creative Destruction”(Working Paper No.527,Economics Department,MIT,May 1989);Philippe Aghion and Peter Howitt,“A Model of Growth through Creative Destruction,”Econometrica 60,no.2(1992):323–351.See also the stupendous textbook by Aghion and Howitt,Endogenous Growth Theory(Cambridge,MA:MIT Press,1998).罗默1990年的模型则纳入了被称为“新想法”的事件。See Paul M.Romer,“Endogenous Technical Change,”Journal of Political Economy 98,no.5(January 1990):71–103.

我们必须走得更远,并且在不止一条道路上前进。我们需要找到可以产生持续增长的驱动力。当然,如果没有新的东西可学,那么学习模型也就不会带来增长。寻找某些科学发现的商业应用的工业研究团队似乎是熊彼特式进步的追随者。(正如纳尔逊所说,如果科学家们收工,那么工业研究团队也就无事可做了。)Nelson,Peck,and Kalachek,Technology,Economic Growth,16中写道:“如果没有新的技术知识,这些可能性很快就会枯竭。随着额外的资本和教育的回报减少,不但它们对进一步扩张的贡献下降了,它们的扩张率也很有可能随之下滑。”连续的产品线也不会带来持续的增长。“研究活动”和“新想法”是一个黑匣子,它没有告诉我们火花和燃料在哪儿。

尽管在一些现代经济和近现代经济中,有组织的企业R&D(研发)活动,比如对新应用的研究、“干中学”、寻找问题解决方案,可能会带来偶然的生产率改进或新的产品,然而没有证据表明,持续的创新、增长和工作满意度可以在某种程度上由这些活动解释(从统计学意义上说)。可以肯定地说,这些活动不可能是过去200年生产率爆发式增长的来源。

我们还需要考虑普通人的新想法及这些想法产生的源泉。即使将公司和政府机构中的技术人员有组织的研究活动视为创新及工作满意度和增长的基础,可能能发现一些统计上的相关性,但它并未触及问题的本源:对个人来说,无论是来自公司内部还是外部,他们能想到和做到什么,使用或不使用先进的科学知识,及他们为使自己满意想要去做什么事情,这些都只是一隅之见。因此,现有的内生增长理论在本质上缺失了人类可能性的关键维度,正如标准理论所缺失的一样。

这篇导论所论述的,并将在本书正文部分进行检验的命题对此持有不同观点。它的基本前提是,各行各业的人们,不只是科学家和实验室研究人员,都具有构思新事物的先天能力,无论科学家是否开启了新的可能性。而一个现代社会允许甚至鼓励人们去将这些新构思付诸实践——去创造和尝试它们,又促使人们提出新的构思。这样整个国家都将迎来新想法的蓬勃发展。

这意味着,无论发生了什么样的熊彼特式创新,在高创新水平的国家,这些创新大部分都是自主的:它来自在该国经济中工作的数量众多的普通人创造和创新的能力。

从这一点考虑,一个国家可能拥有“活力”——一种产生创新及从社会的角度将创新引入经济的意愿所必需的欲望和能力。我所说的“活力”一词在《大繁荣》一书中做了解释(Phelps,Mass Flourishing,ix,20)。以我对这一术语的用法,由于产品市场的走弱而导致的创新减少并不是活力的下降。当然,这样的国家可能会遇到障碍,如战争和气候等外部障碍、管制和官僚主义等内部障碍。但总的来说,一个国家拥有的创新活力越丰富,就越容易在创新上进行尝试和取得成功。当然,以当前的条件,如总体的商业前景和政治困境,可能无法为这样的尝试提供充分的保障。

下一节将展示这种活力的来源和回报的主要证据,它们来自19世纪至今的现代社会的自主创新历史。See Edmund Phelps,“The Dynamism of Nations,”Project Syndicate,December 2003;Phelps,“Macroeconomics for a Modern Economy”(Nobel Prize Lecture in Economics,Royal Swedish Academy of Sciences,December 2006);Phelps,“The Economic Performance of Nations,”in Entrepreneurship,Innovation,and the Growth Mechanism of Free Enterprise Economies,ed.E.Sheshinski,R.J.Strom,and W.J.Baumol(Princeton,NJ:Princeton University Press,2007),342–356;Phelps,“In Search of a More Dynamic Economy,”Financial Times,July 20,2008;Phelps,“What Is Wrong with the West’s Economies?,”New York Review of Books,August 13,2015,54–56;Phelps,“The Dynamism of Nations:Toward a Theory of Indigenous Innovation,”Capitalism and Society 12(May 2017):article 3.这些来源和回报与在那些时代崭露头角的个人价值观紧密相连:尝试创新的意愿可能与“美好生活”概念的发展有关。这一理论形成于2001年美国哥伦比亚大学资本主义与社会研究中心成立之后不久,并在《大繁荣》一书中完成。(本书的研究工作使我们对很多问题有了更深入的理解,但是将要进行检验的基本命题是不变的。)

活力的上升和价值观的促进作用

当然,《大繁荣》也有其先行者。两位学者曾对19世纪西方大部分地区前所未有的经济表现提出了他们自己的看法。

经济历史学家华尔特·罗斯托在其首部著作《经济增长过程》中,通过回顾几个世纪的历史,发现经济增长总是时断时续的,而偶尔出现的爆发式增长常会被逆转,直到19世纪,用他颇具启发意义的话说,实现了“从起飞进入持续增长”,比如1815年前后的英国和美国、1870年前后的德国和法国。华尔特·罗斯托在The Process of Economic Growth(New York:Norton,1952)一书中的绝妙用词“从起飞进入持续增长”(或生产率增长)在他后来的论文中改为了“自我维持的”,参见他的“The Take-Off into Self-Sustained Growth,”Economic Journal 66,no.261(March 1956):25–48。我认为他的“自我维持”是指不获取从而不依靠一系列外部力量在一段时间保持增长。而积极复制经过了这些“领先经济体”市场检验的新工艺和新产品的国家,比如荷兰和意大利,也见证了本国增长率的提升。(与领先国家的差距越大,增长就越快。)学者们通过对大量可得数据的研究一致认为,1820年前后人均产出在英国和美国开始持续攀升。按照安格斯·麦迪森提供的国民收入数据,我们可以看到,英国在19世纪后半期失去了优势地位,而德国和法国仍保持领先,参见Maddison,The World Economy:Historical Statistics(Paris:OECD,2003)。尽管现在看来有些不可思议,当时的数十位经济历史学家和经济学家对是什么支撑了英美在1815年拿破仑战争后的经济起飞都毫无头绪。

这种增长在任何国家都是影响巨大的。它使一个国家由农业转向工业,由农村转向城市,由贸易转向制造。新的城市逐渐崛起,新的生活方式不断出现。

著名历史学家保罗·约翰逊在其《现代的诞生:世界社会1815-1830》一书中,向我们生动地描绘了一幅人类群像,这些人的原创和无畏精神是兴起于英国的现代生活的显著特征,这样的生活方式在美国和欧洲大陆也略有体现。通过描写数以百计的创新者——其中有商人、科学家和艺术家,他刻画了现代人所特有的实验主义、在错误中学习、好奇心和承受失败的勇气等人格特征。他还向我们展示了虽然这些人中的大部分人具有一定天赋,但多有着普通的而非特殊的背景。Paul Johnson,The Birth of the Modern:World Society 1815–1830(New York:Harper Collins,1991).约翰逊发现了非常重要的问题。

《大繁荣》对这种现代生活提供了一种解释——它是如何出现的,以及它为何重要。参见《大繁荣》中的总结和重述,Edmund Phelps,“Mass Flourishing:How It Was Won,Then Largely Lost,”pts.1 and 2,OECD Insights,August 19 and 20,2013;Phelps,“What Is Wrong?”;and Phelps,“Dynamism of Nations:Toward a Theory”。它提出了一种新的人生观,一种影响了整个英国和美国的新的态度:走自己的路,抓住自己的机遇,以及如狄更斯所说的,掌握自己的人生。英国人所说的“出人头地”,是指人们在某些方面取得了一定进展——也许是取得了成功。See Phelps,Mass Flourishing,66.在19世纪40年代的伦敦,“出人头地”这一说法意味着某人取得了人生成就。See Rick Rylance,The Cambridge Companion to the Brontës(Cambridge:Cambridge University Press,2002),157–158.这些态度有的可以在历史学家艾玛·格里芬的当代文献中找到。See Emma Griffin,Liberty’s Dawn(New Haven,CT:Yale University Press,2013).我在书中提出这种新的人生观在19世纪传播到了大部分西方国家,并反映在当时音乐和艺术领域的浪漫主义运动中。而且,它给经济带来的转变是其他任何影响都不可比拟的。

正是这种新的精神带来了前所未有的创新活力。商人可能会抓住没人注意的或被忽视的机遇,以更好的方式生产已有的产品或制造出销路更好的产品,用哈耶克的术语来说也就是“适应”。参见弗里德里希·哈耶克1936年11月10日在伦敦经济俱乐部做的主席致辞:“Economics and Knowledge,”Economica 4,no.13(February 1937):33–54;在这里他谈到了不完全的知识创造机会(即市场未失灵并且很快辨认出的机会!)。也可参见他的高引论文“The Use of Knowledge in Society,”American Economic Review 35,no.4(September 1945):519–530,其中他以“适应”来指代变化的环境。两篇文章都收录于Individualism and Economic Order(Chicago:University of Chicago Press,1948)。还可参见Chester I.Barnard,The Functions of the Executive(1938;Cambridge,MA:Harvard University Press,1968)。文艺复兴时期的威尼斯也有一些冒险家,但与19世纪广泛存在的创业追求仍相去甚远。更富企业家精神的企业在英国和美国如雨后春笋般出现。这些企业的集群导致了更多城市的产生(但并非其驱动因素)。正如著名城市经济学家简·雅各布斯所主张的,城市是新想法酝酿的副产品,而不是酝酿的原因。See Jacobs,The Death and Life of Great American Cities(New York:Random House,1961).See also Saskia Sassen,The Global City(Princeton,NJ:Princeton University Press,2001).

同样,工人们也将这种创新与创业的态度带到了工作场所中。无论是工人阶层还是中产阶层,劳动力供给都更多地从常规和枯燥的工作转移到更具挑战性且更有吸引力的工作中,在办公室、工厂和商店中都是如此。雇员们可能会注意去寻找更好的方法规划和完成他们的工作。这样的新工作场所非常重要。马歇尔在观察19世纪的英国时认为:“一个人赖以谋生的事业通常会在他的大脑处于最佳状态的大部分时间中占满他的思想,在这个过程中他的工作……和他在工作中与同事之间的相处也塑造了他的性格。”马歇尔的这段话来自他早期的教科书Elements of Economics(London:Macmillan,1892),5,我在1985年出版的教科书Political Economy中早就引用过。马歇尔很清楚他在说什么。他出生于1842年,在写下这些文字的时候已经观察了商业生活50年之久。因此,需求和供给两方面的因素将人们带到了这种新式的工作场所。从托克维尔Alexis de Tocqueville,Democracy in America,2 vols.(London:Saunders and Otley,1835–1840).到青年马克思马克思尖锐地批评亚当·斯密将一个人的工作经验看作其安宁、自由和幸福的代价,而完全不是通往自由和幸福的工具。他这样写道:“对斯密来说,劳动是一种诅咒。‘安宁’似乎是一种适当的状态,与‘自由’和‘幸福’相等同。斯密好像完全不能理解,个人‘在他的健康、力量、活动、技能、天赋正常的状态下’,也需要适量的工作和安宁的暂停……斯密毫不知晓跨越障碍本身也是一种解放运动——从而完成自我实现……从而达到真正的自由。”Karl Marx,Grundrisse der Kritik der Politischen Okonomie(New York:Penguin,1993),611。该书写于1857-1861年,德文原版于1939-1941年出版,英文版于1973年由企鹅出版社出版。斯密未注意到工作的这些回报并不奇怪,因为在18世纪初的英国经济,这些回报当然并不普遍。然而到了1893-1965年,标准理论的建造者们则一定注意到了,不管是马歇尔还是持有不同观点的托尔斯坦·凡勃伦和贡纳尔·缪尔达尔,但显然这些建造者并没有看到将劳动视为休闲损失的危害。,这个话题被讨论了几十年。

然而,更重要的是,这种新的人生观也给经济中的人们带来了一种想象的精神。有人在发明新的产品,有人在构思新的生产工艺,还有人可能在为已有的产品思考新的市场。每个人都在寻找新的方法、新的事物,去发明、去运用。

这不是一个由创业型的商人和企业家领导的“贸易经济”,而是一个由现代社会建造的“创新经济”。其核心是一个巨大的“想象世界”——一个用来构思、创造、销售以及采用新事物的空间。休谟领先于他所在的时代几十年,是思考这一问题最早的哲人:他看到了想象对于新知识的必要性,“激情”在人类决策中的作用,以及在未来坚持沿用过去模式的不当之处。参见David Hume,An Enquiry Concerning Human Understanding(London:Cla rendon,1748)中关于知识如何增长的讨论。

这种现象的出现一定是振奋人心的。尽管“企业家”所获得的“适应性”可以将经济拉至其前沿,或“可能性位置”,然而创新直接拉动了前沿本身,人们不知道它什么时候会停下来,或者是否会停下来。这样的结果是激动人心的。

但这种新的经济形式、新的工作方式,到底有什么值得向往之处?其必要的动力为什么只在某些国家出现,却在其他国家不见踪影呢?

活力经济之果

经济的起飞逐渐带来了越来越丰厚的物质回报。工资随着生产率的提高而上升。利润持续超过损失。更多、更好的吃穿用度之物使人们变得越来越健康长寿。有记录显示,英国的工资率在经历了1500年以来的起伏和1750-1800年的低迷之后,终于迎来了“起飞”,工资率的增长终于追平了劳均产出的增长。此外,工人们找到了更多消遣和消费的方式,从剧院到体育场再到酒吧。(尽管有人指出英国城市中的污染和犯罪抵消了很大一部分的工资收益,但有研究估计,将有利和不利因素都考虑在内,“城市规模的净效应仍是有利的”。)这一推论来自Diana Coyle,“Rethinking GDP,”Finance and Development 54,no.1(March 2017):17–19。这里的统计研究和文字引用可参见M.L.Cropper and A.S.Arriaga-Salina,“Inter-city Wage Differentials and the Value of Air Quality,”Journal of Urban Economics 8,no.2(September 1980):248。该文借鉴了Robert M.Solow,“On Equilibrium Models of Urban Location,”in Essays in Modern Economics,ed.Michael Parkin and A.R.Nobay(London:Longman,1973),2–16。经济起飞所带来的物质利益的另一个要点是,由此产生的国民收入增长很快使政府采取公共健康与卫生措施,这使大量工作年龄人口免于早亡。这最终带来了无法估价的公共福利。有了收入的增长,政府就可以采取措施对抗疾病,促进公共卫生事业的发展。

然而,对于越来越多的经济参与者来说,物质回报虽然具有历史意义,却不是这一空前时期最突出的特征。这种充满活力的经济所带来的一些回报是前所未有的——惠及从平民到中上阶层的整个国家:人们的选择爆发式地增长,由此带来了对更多选择的渴求。不同的工作岗位陆续开放,不同的企业不断进入市场,不同的家用物品持续出现。人们为此感到兴奋自不必说。林肯1858年在美国国内游历了一番后惊叹道:“年轻的美国对于新生事物抱有巨大的热情——一种恰到好处的疯狂。”Abraham Lincoln,“Second Lecture on Discoveries and I nventions,”February 11,1859.林肯注意到的这种“热情”应该做何解释呢?

充满活力的经济也带来了无价的非物质回报。即使在缺少活力的经济中,学习新的事物、与他人交换信息,甚至只是保持忙碌的状态也是有益的,所有这些从本质上说都是非物质的,并且来自工作体验。而在充满活力的经济中,工作中的人们又置身于另一个世界。这里有能带来非物质回报的丰富体验,给人以“自主性”:在现代经济中工作的人们,或至少大部分人,都能承担责任,做出判断,发挥主动性。这里还会吸引人们去探索未知世界。(我们可能永远也无法知道林肯是否看到了这些体验带来的益处。)

在19世纪崛起的现代社会中,大多数人明显从参与这种经济中产生了一种获得感,即收益超过不可避免的危机和萧条带来的成本的部分。比如说,很多美国人在任何时候都不愿用这些可能带来超凡回报的事业,去换取一种安全有保障的生活,无论事业的回报有多不确定。

现代价值观:经济活力之本

对于这一前所未有的发展变化,不断有人去研究它的影响,却很少有人关注其根源。为什么即使不确定能否取得成功,有些国家的人们仍乐于在这样的经济中追求事业,而其他国家的人们却并非如此?为什么今天我们会看到有些国家对这样的经济不如以前那样热衷?简言之,是什么让一些国家走向一个愿意并且能够为经济带来更多创新活力的社会?一开始,我们可能会认为这样的经济带来的巨大回报解释了它的崛起,却无法回答为什么这样的经济奇迹只在19世纪的英国、美国、法国和德国出现,而在其他地方难觅其踪。

这里假设的解释是,一个更具创新性的经济更有可能在人民相对“现代化”的国家出现。人与人是不同的。即使任何国家只要拥有了现代经济就能获得相同的非物质回报,总有一些国家的民众会从这些回报中获得更大的满足感,从而相对其他国家的人来说,会更多地被现代经济吸引:他们对某些或全部非物质回报的向往被更好地表达了出来。19世纪英国和美国相对现代化的民众可能对某些现代经济带来的特殊满足感具有超常的欲望。关于这样的满足感我想到以下几点。

·这些“现代人”可能会是这样的一些人,通过自己努力得到的成果会带给他们巨大的满足感,而如果这些成果能带来更好的条件或更多的认可,满足感会变得更强。1967年在费城的一场未公开发表的演讲中,有人听到经济学家肯尼斯·博尔丁对“获得更好的贸易条件”给予了重要强调。

·他们可能在成功(更古老的术语是“繁荣”,来自拉丁语pro spere,意为“如愿”“按照期望”)中获得巨大满足。成功有很多种形式:一个办公室职员因为某项成就获得晋升,一个手工业者通过刻苦学到的技能做出了更好的产品,一个商人看到船只入港而感到欣慰。这种满足感当然看起来是重要的,这一点是我在2016年4月牛津马丁学院和牛津大学资本主义与社会中心联合举办的“欧洲的未来”大会上首次补充的。其他内容可参见Phelps,Mass Flourishing。

·他们可能为在人生旅程中获得的兴盛感而欣喜万分——事业的发展、驶入未知世界的激动、面对挑战的兴奋、跨越障碍的喜悦,以及对不确定性的迷恋。

·这些现代人也可能会深深地满足于“改变世界”——“对这个世界做些什么”,而且运气好的话,“留下自己的印记”。

·他们还可能享受与同事并肩作战的乐趣,去开创事业或阻击对手。

更进一步,我们可以对追求其中某些或全部满足感的愿望背后的社会价值观做出一些假设。

个人主义对这些欲望的影响是怎样评价都不为过的。现代主义的满足感从本质上说是个人主义的。对于成就、成功、兴盛、改变世界的满足都只是或主要是个人的满足。(可能会延伸到最亲近的人身上。)对个人主义的颂扬最早出现在16世纪,代表人物有文艺复兴时期的哲学家乔瓦尼·皮科·德拉·米兰多拉,以及宗教改革的发起者马丁·路德,并且在19世纪得到了广泛传播。

另一个主要影响因素是活力主义。具有活力的经济会吸引寻找挑战和机遇的人们,使他们感受到生机。我们很难不把创新者想象成精力充沛和全心投入的人。在塞万提斯1605年的经典小说中,主人公堂·吉诃德的种种不安分行为成为那个时代所显现的活力主义的一个缩影。

可以被称为“自我表现”的价值观代表了另一种吸引人们在充满活力的经济中工作的影响因素。当被允许甚至鼓励去想象和创造一种新的事物或方法时,一个人会展露出一部分真实的自己。

《大繁荣》认为,在那些人文主义价值观能够刺激必要的欲望和态度到达一个临界水平的国家,现代社会和由此产生的经济活力将蓬勃发展。图a.1对这些价值观和欲望进行了概括。

检验活力论及其根源

在以统计检验来支持与标准理论的决裂之前,首先需要了解的是,尽管本书到这里所概述的是独立于标准理论之外的一个新命题,但它不是一个学术意义上的理论或数学模型。还有其他种类的模型。1949年,著名工程师兼统计学家A.W.菲利普斯在伦敦政治经济学院读书时,在地下室建造了一个用于英国经济研究的水力模型。在被伦敦政治经济学院任命为讲师继而教授后,他继续研究发现了工资通货膨胀率与失业率之间的统计关系,被称为“菲利普斯曲线”。而一个正式的理论可能会具有一定的应用价值,对此有兴趣的读者请参考导论附录。

本书的目的是检验《大繁荣》提出的命题,具体分为三个步骤。

首先,由于自主创新没有现成的时间序列数据可以使用,我们在多国背景下建立了一个关于不同创新类型的经济计量模型,以此估计各国自主创新的时间序列(此外还有外生创新和引进创新)。这些估计的时间序列提供了各国过去在自主创新率上的国家间差异,以及自主创新率跨期变化的估计值。

其次,我们从所研究国家的家户调查中提取态度数据,以检验体现了个人主义、活力主义、自我表现等现代价值观的态度上的国家间差异,相对我们更熟悉的制度等维度,是否至少在某种程度上更好地解释了从标准(如生育率和劳动参与率)到现代(如自主创新和工作满意度)等多种变量所衡量的经济绩效的国家间差异。

最后,这项研究可以被视为对活力的存在性的一种检验。这是一种彻头彻尾的冒险,因为旨在解释经济绩效间差异的文献都没有将活力这一因素纳入自己的解释框架。对于国家间经济绩效差异的主流解释更为强调制度的作用,而对价值观关注甚少。See Douglass North,Institutional Change and American Economic Growth(Cambridge:Cambridge University Press,1971);Daron Acemoglu and James A.Robinson,Why Nations Fail:The Origins of Power,Prosperity and Poverty(New York:Currency,2013).

但这又是极为重要的。在经济具有高度活力的地方,其特有的成果也将十分丰盛:成就、成功、繁荣、兴盛。而缺少活力的地方则将是一个乏善可陈的社会。

然而,价值观也是在不断变化的。文艺复兴时期的价值观(这里我们称为“现代价值观”)尽管早早就被提出,但在一开始还没有强大到可以征服其他价值观,直到19世纪才最终达到了它的临界水平。因此,我们必须要寻找证据证明,某些在历史上推动了西方经济活力增长的价值观已经被削弱了,还要注意一些与之竞争的价值观得到了加强。

在对这些问题进行统计研究之前,我们有必要先进行一些讨论。

图a.1 社会价值观与经济绩效

活力的消失?现代价值观的消亡?

佩恩表以及最近由法兰西银行收集的数据表明,以历史标准来看,1950-1970年TFP在美国增长较快,在法国和意大利增长非常快,但在1970-1990年增速同时大幅下滑,继而在美国和英国恢复了前期的快速增长,在法国,尤其是意大利,则进一步放缓。(德国是一个特例。)由于石油价格剧烈上涨以及固定汇率制结束之后出现的投资激增,这种减速并不总是立即就被注意到,更不要说还有1968年爆发的暴力事件,特别是在纽约、洛杉矶和巴黎。这种新的发展经过了10年甚至更长的时间才被意识到,尽管现在看起来明确了很多。See Assar Lindbeck,“The Recent Slowdown of Productivity Growth,”Economic Journal 93,no.369(March 1983):13–34;Stanley Fischer,“Symposium on the Slowdown in Productivity Growth,”Journal of Economic Perspective 2,no.4(Fall 1988):3–7.那些经济学家指的是劳动生产率,即每个工人或每工作小时的产出。2012年,罗伯特·J.戈登细致地研究了他所构建的美国TFP的数据,注意到1972年以来增长率较大幅度的波动下滑。(在我的建议之下,他分别计算了1922-1972年和1972-2012年的增长率,发现后一时期的增速要慢得多。后者几乎是前者的一半。参见Phelps,Mass Flourishing第220-221页的条形图。在他的另一本书中,戈登用另一幅10年平均值的条形图展示了20世纪70年代的增长和随后的大幅下降,参见他的The Rise and Fall of American Growth:The U.S.Standard of Living since the Civil War,Princeton,NJ:Princeton UniversityPress,2016。)本书使用的是法兰西银行在戈登之后构建的数据,延伸到了更大范围的国家。回顾更长的历史时期可以得到另一个视角:根据法兰西银行的估计,在几乎整个20世纪经济处于领先地位的几个大国——英国、美国、德国和法国——的TFP的增长在1990-2013年均显著变缓,在1970-1990年进一步放缓,甚至低于两次世界大战之间的1919-1939年和1950-1970年两个时期。在Phelps,Mass Flourishing,222–225,根据佩恩表较早的年度估计数据,报告了美国TFP在1972-2012年是1922-1972年的一半。

对这一发展趋势的普遍解释是,假设所有或大部分创新都是熊彼特式的,那么TFP的增速变慢就是可商用的科学发现枯竭的结果,即标准理论中驱动经济增长的外生“技术进步率”下降。对此比较突出的描述参见Tyler Cowen,The Great Stagnation(Boston:Dutt on,2011);Phelps,Mass Flourishing;Gordon,Rise and Fall。然而这种推论显然是有问题的:假如TFP的增长放缓是科学发现衰落从而熊彼特式创新减慢的结果,那么前者的减速就应与后者几乎同时发生且降低几乎相当的水平,可事实是1970年TFP在几乎所有国家同时开始减速时,这些国家已经从战争中恢复,因而不存在这一意义上的减速。但是未来也许有人能证明某种作用力的存在阻碍了两者减速的同时和对等发生,因此从这个意义上说,也不能完全排除熊彼特式创新发挥了主要作用的论点。

我们撰写此书的主要动机就在于理解这种减速。当然,不是所有的统计学结果都为其提供了直接的解释,这也不是在对自主创新的一般均衡时间序列模型进行估计,但是我们可以从这些零散的结果中获得某些貌似合理甚至令人信服的结论。我们要探寻的问题可分为四个层次。

如果这些西方国家在近几十年内普遍深受TFP减速之苦,这种减速是否可以解释为创新的结构性萧条,而不仅仅是一连串的不利干扰因素?

如果这些国家确实陷入了创新系统性衰退的困境,这种衰退是否在某些或大部分经济中是由自主创新造成的,而不是熊彼特式创新?需要注意的是标准理论并未给企业家精神的衰落留下解释空间,后者已经融入了主流经济模型当中。正如我们在一开始提到的,哈耶克在某些想法上的贡献已经偏离了标准理论,他认为富有洞察力的管理者可能会依据多年的经验,对人口、气候等外生发展变化带来的未开发机会产生一种感觉。See Hayek,“Use of Knowledge in Society”.

如果自主创新遭受了重创,无论熊彼特式创新是否同样受创,这些自主创新的损失是否在很大程度上是活力受损的结果,而不仅仅是勇敢而富有活力的潜在创新者接连的坏运气使然?

如果活力严重受损,是否有证据表明现代价值观(《大繁荣》中认为是活力水平的根本决定因素)失去了优势地位,而与之对立的价值观获得了更多支持?(如果我们能指出活力下降的致命根源,这将比直接把衰退归因于活力下降更有助于我们的理解。)

尽管我们的命题有些复杂,还是可以先大胆地提出几个初步的推论。我们有理由认为,除了所有国家都较容易实现的平均水平的熊彼特式创新之外,那些还高度参与了自主创新的国家会拥有更高的生产率增长,而在自主创新水平较低时生产率增速放慢。

因此,我们似乎矛盾地看到,美国、英国和法国这些通常来说创新水平最高的国家,自20世纪70年代以来有大片地区“被去工业化洗劫”,用法国总统马克龙的话说:美国的“锈带”从阿巴拉契亚山脉一直延伸到美国中西部、英国的西米德兰兹和法国的洛林地区。在这些地区的旧工业中,创新似乎大面积消失了——其消失的幅度如此巨大,以至加上新的高科技行业惊人的创新成果也没能挽回总体的衰落趋势。但是一个发达的经济体往往有着复杂的结构。我们可以想象,这些地区投资和就业的下降是由创新结构的变化引起的,而不是创新的衰落导致的。

一旦“活力带来创新以及创新带来美好生活”这一命题得到了实证支持,我们就会看到西方经济中很多社会成员的强烈不满。当然,经济活力的下降为工资的剧烈减少提供了一个解释。在一些评论者看来,工资的减少令很多美国工人深感不安,因为他们正是伴随着这样的信念成长起来的,即工资的不断上升将最终使他们过上比他们父母更好的生活。

这一命题也可能对工作场所的不满症状有所启示。在那些经济中,工作的非物质回报也许大大降低了,而这种回报可能比物质回报更能令人满足。家户调查数据显示,在过去几十年中,这些创新领域曾经的模范国家报告的工作满意度几乎都出现了显著的下滑,而且粗略来看,工作满意度的国家间差异解释了90%的生活满意度差异。其中一个来源是由GSS报告的数据。这一时间序列数据只能追溯到1972年,所以它无法支持(或反驳)这一假设的推论,即工作满意度在20世纪五六十年代持续上升,直到1970年前后随着自主创新的减速而下降,而且还伴随着70年代的投资热潮。我们可以看到,对“他们所从事的工作”感到“有点不满意”或“非常不满意”的受访者比例从1985年和1986年的17.7%和13.4%分别上升到2004年和2006年的18.8%和28.1%,而前者刚刚经历了80年代初期最严重的经济衰退。这种不满在最近的2016年甚至进一步加剧。另一个数据来源是由皮尤研究中心的家户调查报告的“生活满意度”水平。我们知道,在家户调查中,工作满意度是生活满意度的一个非常重要的部分。即便不是这样,现代社会中的人们对生活满意度的感觉也与本书所阐述和检验的理论有密切关联。(它本身也是我们感兴趣的话题。)自数据开始的20世纪70年代,其得到的时间序列显示了报告的生活满意度的下降趋势。

最后,安格斯·迪顿发现,有一系列病态行为在美国都有着极高的水平:自杀、阿片成瘾、抑郁和肥胖。参见即将出版的Anne Case and Angus Deaton,Deaths of Despair and the Future of Capitalism(Princeton,NJ:Princeton University Press,March 2020)一书中的全面调查。See also Jeffrey D.Sachs,“America Is Falling Far Behind on Key World Goals,”CNN,July 11,2018,https://www.cnn.com/2018/07/11/opinions/america-ranks-low-sustainable-development-sachs/index.html.杰弗里·萨克斯也指出了“幸福”和“长寿”意义上的下降趋势。(尚不清楚长寿是否属于非物质的,因为它是一种天赋,而不是通过努力得到的,但它确实增加了休闲和消费的可能性,这属于物质范畴。)我们有理由认为,这些症状在所研究的国家在某种程度上也是活力下降造成的,而活力下降则源自推动活力上升的价值观遭到普遍削弱。被广泛讨论的工作性质的变化——自主意识、有所成就的体验以及驶入未知世界的感受,这些体验的消失使得很多人的工作意义也随之枯竭了。

经济活力大幅下降的可能解释是什么呢?有观察家将我们的目光带向了早自20世纪70年代社会所表现出来的价值观的变化。美国社会学家克里斯托弗·拉什曾指出美国年轻人中的自恋情绪会让他们走向自我放纵。Christopher Lasch,The Culture of Narcissism(New York:W.W.Norton,1979).白宫助手帕特里克·卡德尔这样写道:人们“不再以做了什么来定义,而是以拥有什么来定义”卡德尔的话引自Stuart E.Eizenstaat,President Carter:The White House Years(New York:St.Martin’s,2018),690。。80年代的英国首相玛格丽特·撒切尔说过:“生活曾经就是尝试去做一些事情。”这句台词出现在菲利达·劳埃德导演的传记片《铁娘子》(2011)中。而美国总统吉米·卡特在他著名的“令人感到不适的演讲”中,曾呼吁“重建美国价值观”和“复兴美国精神”。Jimmy Carter,“Energy and the National Goals,”Malaise Speech,televised July 15,1979,https://www.americanrhetoric.com/speeches/jimmycarter crisisofconfidence.htm.第42任美国副总统沃尔特·蒙代尔说道:“我们想要和人民一样好的政府,现在我们告诉他们,我们需要和政府一样好的人民。”Eizenstaat,President Carter,679.可以公平地说,卡特总统和他的继任者们没有唤起使经济活力得以成长的精神,因为他们缺乏关于这种精神根源的理论。《大繁荣》中对激发自主创新的经济活力背后的一系列价值观基础进行了阐述。

从这个理论的角度来看,我们可以很自然地假设经济活力的消失至少在很大程度上是现代价值观的衰落导致的,而正是现代价值观最初点燃了这种活力的火花。这一假设通过一个明显的检验得到证实:那些自主创新损失最多的国家,包括损失比率最高的国家,似乎都曾是创新最强的国家。但是只从这些国家的一个断面来看价值观和活力不能为本书的理论提供充分的检验。在进行经济计量学检验之前,我们必须有足够的信心,认为导论中提出的这个理论对于理解西方国家自主创新的兴衰具有重要价值。

如果所有这些观察和解释足够真实,就能引申出这样一种推断:这些遭受了自主创新衰落和从领先经济中复制的创新减少的西方国家,正苦于活力的不足和由此带来的创新的衰退。条件已经清楚了,困难也已经造成了,但看不到其他的解释在哪儿。

现在再来介绍一下本书的边际贡献。在接下来的10章中,前7章将对上文推导出的主要理论进行统计和经济计量学检验。(《大繁荣》中用了两小章的内容对其命题进行了初步的检验,而本书是首次用一整本书的篇幅进行了一系列检验。)其结果是否强烈支持了自主创新,而不只是熊彼特式创新的存在?是否证实了活力的现实,即其巅峰时期以及当前大为衰落时的影响?是否证实了现代价值观,而不只是传统价值观的存在?如果答案是肯定的,那些最富于现代价值观或缺少传统价值观的国家是否最具有自主创新性?

在本书中,我们还会尽力探讨我们这个时代的某些重大经济问题。如果我们正陷于结构性萧条的困境,自主创新的衰落是不是其原因?如果是,这是由政策和政策失败导致的,还是更多地由社会内部活力的大面积消失所造成?

尽管这些问题都极为重要,我们却不能止步于此。

创新的转向:劳动增加与劳动增倍

一开始进行本书的一系列检验,我们就立刻认识到,除了一些西方国家可能出现的某些活力损失之外,不但创新的速度有所变化,创新的“方向”(使用一个曾经流行的术语)也发生了改变。没有人会质疑我们为什么要讨论这一新的发展。很多人已经对创新朝着人工智能进步的转向有所警觉,特别是它对就业和工资的影响,这远远超出了人们对创新总量在20世纪70年代以及2000-2012年直到现在的下滑的担忧。

即使没有人察觉到这一问题,我们也还有很多问题需要解决。正如21世纪的前10年是评估增长的标准理论,以及跨越这一理论去尝试提出一个新的自主创新理论的好时机,现在我们也正应该评估当前我们对开发出更精密的机器人的人工智能进步影响的理解,并提出相应的理论,去解释将机器人引入经济部门会带来怎样的后果。

我在2016年简要阐述的一个理论指出,机器人大军的到来会导致就业和工资率下降,由此带来采用机器的行业或部门的价格下跌。但是,我认为这只是直接影响,而不是最终结果。这一波机器人带来的成本削减类似于外国工人涌入一个封闭经济的行业所带来的成本削减:经济学不会对此给出工资率和就业永久下降的预测。随着工资率的下降最终传递到整个经济,资本存量就会上升到一个新的稳定位置,在这里一开始失去的就业得到了恢复,工资率也回到了之前的水平。此外,利润率最初的提高会带来额外的投资,直到资本与人类和机器人劳动力的比率也回到先前的水平。

我们还需要更进一步,从这个简单模型发展到更复杂的模型。

本书的最后三章论述了一种新的创新,它与一直延续到最近的单一种类的创新有所不同。这些章节将传统上被称为劳动节约的一种创新纳入了讨论范围。这个问题在李嘉图预示了标准理论诞生的《论机器》一文中被提出,又在萨缪尔森的标准理论集大成之作中得到了解决,而在这本挑战标准理论的作品中,又将重提这个问题,颇有些让人意外。

这些章节探讨了引入机器人可能带来的一系列后果。可以说,这些机器人之间的一个关键区别在于,是将它们的劳动与工人们的劳动相加,还是增进了工人们的生产率,即是劳动增加型还是劳动增倍型机器人。

在这一框架下,单纯的一批劳动增加型机器人与上文概述的模型具有大致相同的影响:工资先下降,然后恢复。然而,在其中一个案例中,我们发现工资率只出现了部分的恢复。

当机器人属于劳动增倍型时,前景有了很大的改观。它们对工资的初始影响是不确定的,但工资率大幅上升的路径却是显而易见的。

我们希望这篇导论可以使读者们有兴趣阅读接下来的10章的研究。

附录

尽管一个命题或许能比一个正式的模型承载更丰富的内容,但是模型可能会揭示出无法由其他方式理解的可能的因果作用或渠道。自主创新的这类模型似乎就是这样的。熊彼特的命题经过了很长时间才以正式的模型呈现出来。基于这一命题的第一个增长模型是由索洛首先构建的。

其中,总产出Y的增长是由TFP A(t)的增长拉动的,后者是一个外生变量,即由经济之外的力量产生。

增长模型也可以基于本书所检验的命题建立。我们可以将索洛的强制函数A(t)替换为状态变量B(Nt),它衡量的是累积自主创新的作用,自主创新Nt是由产生于经济体内部的想法带来的。

以本书理论构建的模型描述了一个围绕耐用消费品、中间品和制成品组织生产的经济体。劳动力是同质的,规模为L,大量劳动者通常会参与新材料的制作,从而增加了中间资本存量Kt。其中,有ξt数量的劳动者对新的耐用品产生了兴趣。(相对于其他可以选择的工作,他们更喜欢这类工作。)其他劳动者则不断用中间资产生产出新的耐用品,从而持续扩充耐用品库存D我愿意把这种经济看作好莱坞模型。许多编剧创作从脚本库中挑选的剧本,而很多这样的编剧创作的素材又可以被开发成剧本。(我想到了F.斯科特·菲茨杰拉德的《了不起的盖茨比》和巴德·舒尔伯格的《码头风云》。)

这个系统可以用以下两个等式表示:

(1)式中,对D的投资是对当前的未开发资产K和从事其生产的劳动力占比Lξ的递增函数,因此是对创造新资产的劳动力占比ξ的递减函数。(2)式中,对新的未开发资产的投资可能会在现有的这些资产存量中增加,同时在产生额外资本的劳动力的部分增加。有人可能会问,这个模型中的价格在哪里?如果将K和D两个总量看成几乎同质的,我们就有理由认为这个经济接近于只拥有一个相对价格,即资本K的真实价格q,这是两部门总量模型中常见的符号。在这样一个扩展模型中,如果经济中有大量的K,价格q可能会低于平均水平。但是我们也可以这样构建这个模型,假设对新想法感兴趣的劳动者不会因最终产品的低价而不去开发它们,那么,我们在这里抽取掉价格因素似乎就是可以接受的。

后一种增长模型将人和新的想法纳入创新中,但没有包含想象和创造新产品的欲望背后可能存在的价值观变化,就像索洛模型也忽略了支配人们寻找新发现和取得科学进步的价值观转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