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无名之人
无边的荒漠包围着天地，荒漠的尽头似乎还是荒漠。在惨白而炽热的世界中，只有一个黑点在疯狂的移动，走过的地方留下一道浓烟和绵长的车辙，引擎轰鸣过后，又回归寂静。
男人的双眼缓慢地睁开，发现自己的脸正贴在女孩的后背上。明明是白天，他却并没有感到难以呼吸的热感，伸出双手一看，也猜到了，秦黛为自己换上了搜刮来的防护薄膜。他仔细的看了看这种永恒联邦生产的防护工具，非常舒适，隔热性、防辐射性也是一流的。
“醒了就别再靠着我了。”女孩的声音从前方传来。
“伤口我已经帮你包扎了，有子弹碎片还没有取出来，不要乱动。”
“唔……”
“前面300公里就有一个城市，咱们尽快赶到给你清理一下。”
“其实不要紧的。”男人并没有将中弹的事情放在心上，语气中流露出不在意的感觉。
“子弹留在身体里面那也叫不要紧啊？你救了我一命，帮我逃脱追杀，我是要还的。”说完，秦黛猛地拧紧油门，车速瞬间又提了一截。
两人就这样无声的，坐在机车上，男人也没有再说什么，任凭她带着自己向前行驶。
300公里的距离在这荒无人烟，甚至没有参照物的地方，变得非常短暂。但是当机车开始减速的时候，秦黛的脸上却变得不好看起来。这哪里是城市啊，这分明是一座巨大到没边的废墟。她在这座废墟的入口前愣神了好一阵子。终于回头看向坐在后座双眼微闭的男人。
“别看我，我哪知道。”男人眼睛也没睁开，直接回答。
“奇怪了，导航显示这里确实是希腊要塞啊。前几年我记的还在呢，怎么这就……”
秦黛迷惑着，男人却不做声，沉默了，他又像是回想起什么事情，睁开眼睛，看向周围，确认了，就是希腊要塞。
男人叹了口气。
“没事的，咱们进去。不就是取弹片吗，我说，你来做就好了。”
“可是这里都荒废成这个样子，没有器材，怎么给你取弹片啊？”
“我相信你。”男人轻轻的说着，好像再说着一件不会发生在他身上的事情。
车子进了城，秦黛选了一个比较安全牢固的庇护所。男人坐在地上，嘱咐着：“准备一个电磁元件，很多止血的东西；还有，把车上的电池拆下来。”
等秦黛准备好这些东西回头看向他的时候，他已经将上衣脱下来正在拆着绷带。看着男人那一身健壮的肌肉，秦黛也忍不住多看了几眼，但是很快就收回了目光，拿着一堆工具走近他。
“好了，我怎么做？”
“我待会先麻醉自己，然后你用电池链接电磁元件……拿着这个。”
他掏出手枪，卸下手柄下端的配重铁块。
“把这个铁块连到电磁元件上，这就是一个强磁铁，拿着它把弹片吸出来，就可以了。”
“嗯。”
“我麻醉之后可是什么都不知道的，你不要干别的事情。我的性命就在你手里了。”
“放心吧，要是你不小心死了，给你收尸就是了。”
“……”男人看了一眼秦黛，拿出装满麻醉剂的呼吸机，痛快的吸了两大口，就躺下了。
又是这个房间，又是熟悉但是不认识的人。
男人知道，自己又做了那个十几年来一直重复的梦。
梦里面很冷，但是他能感觉到有一个人在背后抱着他，那人的怀抱是如此的温暖平静。时间就在这怀抱之外的冰天雪地中流逝着；然后不知道过了多久，那个温暖的怀抱将会向往常一样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双迎接他的手，他不知道多少次想要回过头去看向那怀抱消失的地方，他固执的认为那就是他的母亲，那个他素未谋面但是给他温暖的母亲。可是每次将要看清那人的面容的时候，一双手就将他拉走，走向黑暗的深渊。
“你到底是什么东西？”女孩冷酷的声音传来。
每次经历这个梦境，他都浑身不自在，好像那已经是他拜托不了的心结。他坐起身子，看向腰间的绑带，已经没有明显的血迹，疼痛感也没有原先那么强烈了。
“嗯，做得不错。”男人笑了笑，对秦黛表示感谢。
“这人还会笑的？”秦黛在心中暗自吃惊。
“先回答我的问题。”
“已经正午了。”男人看向手上的多功能腕带，这么说来从午夜时分到现在，秦黛在一直带着他寻找庇护所，“休息一会吧，吃点东西再赶路。”
“赶路？你想好去哪儿了？”
“呃，暂时没有，边吃边想嘛。”
“……”
男人很快就准备好了食物，那是他之前就放在机车后备箱里的物资，自从逃亡生涯开始，他每天都处于一个准备逃亡的状态。
“现在你可以明说，你身体里面的东西，到底是什么吗？”秦黛一边将一块冻干水果放入口中，一边发问，显然，她也从震惊的状态中回复出来了。
“那么你也可以说明你从永恒联邦叛逃出来的原因喽？”
“你先回答。”
“不。”
“……”秦黛听着眼前这个无赖的回答，也是叹了口气。
“我从联邦叛逃，只是单纯因为我爷爷死了。”
“哦？怎么说？”男人半信半疑，要求秦黛讲的再详细一些。
“我在联邦只有我爷爷这一个亲人，只有他一个人关心我，管我的死活，现在他也没了，我也不必呆在联邦等死了。”
“那你的父母呢？”
“死了。”
“……”
“你不必自责，他们在我5个月大的时候就分开了。没有感情。”秦黛的眼睛无意识地往上瞥了一下。
看到男人流露出一丝尴尬的表情，秦黛立即解释道。“那么该你了，你不必说你的来历，我只是好奇你身体里的东西。”
“你说的话都是真的？”男人看向秦黛。
“那得看你怎么想。”
听到女孩这么回答，男人也知道，这姑娘也不是个省油的灯。
“破碎病毒，你知道吗？”男人回答道。
“就是那种变异的大气细胞？我听说过，虽然感染这种病毒的人能够获得超出常人的能力，但是没有一个人能够在感染这种病毒的情况下存活1个月。你是？”
“秘密。”男人苦笑着说，“这个实在不能告诉你，事情传出去，这个世界会乱的。”
这下一切都说的通了，就在刚刚女孩给男人做手术的时候，她看见了她这辈子都忘不了的景象：在红色的血液下隐藏着一层黑色的液体，那种液体包裹着一副恐怖的身体构造，无数个齿轮、转轴、连杆竟然运动在他的皮肉之下，可以说他的整个内部器官都变成了金属部件。混合着血液、脂肪，那些运动的机械看起来及其血腥恐怖。
听到这里，女孩的眼中放出光芒，但是瞬间这种光芒就消失不见，隐藏在她清澈的眼睛里面。
“怎么？吓到了。”男人察觉到了秦黛异样的目光，没有拆穿。
“你多大？”秦黛立即转移话题。
“嗯……要是正常，啊，不，应该40多了吧。”
“不可能。”
“怎么不可能。”
“你看起来还没我大呢，怎么可能40？”
“啊？”听到这样的追问，男人也是惊的一愣，难道秦黛她眼睛有问题看不出来吗？
“我承认，你这胡子长得确实像是40多岁的老男人，但是你的眼睛不会撒谎，你的眼睛，还很年轻呢。”
听到这句话，男人急忙找到一块反光的电镀金属，对着它仔细的看了看，说起也对，自己逃亡在外十多年，也没有好好看过自己的模样了。他抽出腰间的小刀，对着“镜子”开始梳理起自己的毛发。刀很锋利，他脸上的胡子很快就被清理掉，紧接着，他又朝他的头发开工了，大把大把的头发随着匕首的挥舞向下飘落。
最后，他手起了刀，看着镜子里面全新的自己，明显是一个20来岁的青年，他抖落肩上和头上的碎发，回头看向秦黛。
“现在看起来如何？”
“……”秦黛不得不承认，眼前的这个男人，一头棕褐色头发，蓝色而清澈的眼睛还有北欧地区特有的高挺鼻梁，确实可以用帅形容了，“不错，比原来清爽多了。我就说你不是40多岁的老男人嘛。”
看来，正是破碎病毒的原因，使得原本应该40多岁的他仍旧保持在20岁的模样。
男人的手摸索着伸向他的腹部，原先开刀的痕迹已经消失不见，但是仍然留有很强烈的痛感。他将绷带拆下来，换上衣物以及防护薄膜，系上战术腰带。长呼了一口气，仿佛已经准备好面对即将开始的逃亡之旅。原本以为自己已经适应了长途跋涉的艰难过程，但在经过了漫长的平静生活之后，没有人愿意再次踏上没有着落的道路。
“为什么抓你？”男人在一阵沉默之后，冷不丁的发问
“……可能是因为我在逃跑前得知了联邦接下来的行动？”
“是什么？”
“虽然是机密，但是我也不再是联邦的人了，告诉你也无所谓。”秦黛犹豫了一会，“可能在未来的几个月之内吧，联邦要对盐丘地区独立体进行大规模清洗。”
“这种事情也不算机密吧，毕竟之前都清洗几次了，还不都是做做样子。”
“这次不一样，不再动用大规模武器了，而是直接猎头。”
“……”
“也就是说，那些独立体里面早就混进去联邦的杀手了。”
男人听到后，点了点头，没有表态，只是目光变得凝重了些。
“你有地图吗？我的便携平板丢掉了。”
“给。”
男人接过电脑，打开卫星地图。地图上，可见的大片斑白、焦黑，那是人类前3次大规模的反抗战役造成的不可挽回的后果，大规模超模武器的使用和反击，大面积极端气象出现和大气生物圈随机降临使这颗原本应当蔚蓝的星球变得千疮百孔。但是男人并没有再多看一眼，毕竟这些结果不是他一个人所能够转变能够影响的，他们这些底层的生命只能在这个魔幻的世界多生存几秒。
他放大地图，找到他们所在的位置。一行文字映入眼帘：伊斯坦布尔。
从这个荒芜的废墟向西看去是一望无际的地中海荒漠，直到接近大西洋才有零星的城市。但是在北面则有更多的城市连绵至北海。在经过一番仔细的搜寻之后，男人的目光最终锁定在了一个地方：日内瓦。
由于大气最初降临在亚洲大陆所以欧洲最初并没有受到太大冲击。但是在随后的百年之中大气势力不断地侵蚀，越过了高加索防线并大举进攻欧陆。虽然人类最终没有守护住地球最后一片净土，但是忌惮于人类即将掌握的基因武器，大气与永恒联邦签订了和约，虽说大气借永恒联邦控制住了欧洲全境，但是并不能直接插手人类内部事务，所以在这个情况下产生了以里昂、柏林、奥尔良、都灵、巴塞罗那等为首的国家或是说独立体，勉强的在联邦的控制之下发展。
“去日内瓦。”男人放下电脑，站起身来，伤口已经不再剧痛，他试探性的伸了伸腰，任凭强烈的日光照射在他干净没有胡须发脸颊上。并不舒服，但是他已经多年没有感受过时间在身体上流淌的感觉了。
秦黛看着眼前这个高大的男人，第一反应竟然不是询问目的地的情况，而是脱口而出：“好，我跟你一起。”
男人回头，“我还以为你会有一点犹豫呢？”
秦黛莫名的脸红，不是出于不过大脑的回答，而是自己对眼前的男人无条件的瞬间信任。
“对了，你还没有告诉我你的名字。”
“十九，你可以暂且这么叫我。”
“这算什么……”
“走吧。”十九的一句话打断了秦黛的抱怨。
永恒联邦莫斯科总部
“长官，马尔马拉营区汇报。”
伊凡，永恒联邦特遣部部长，正在阅读下属送来的报告。
“该死的，整整一个中队，抓不住两个人？”他的手紧握成拳，狠狠的锤在办公桌上。吓的传讯的士兵后退了半步。“把李给我叫来，立刻！”
伊凡几乎是在用咆哮，命令着那个可怜的传讯者。传讯者没有回答，转身跑出了凌乱的办公室。
“部长，您找我。”
“解释一下，情报部门是怎么干活的？”
伊凡随手甩出一份资料，上面出了他们抓捕的女孩，还有一个身材高大的男人。。
“两个月抓不到一个将死之人，还出现了一个’超级英雄’出来搅局，情报部门都是吃干饭的废物吗？你让我怎么给上头交待。”
几乎就在那份文件被打开的一瞬间，李先生就认出来那个男人的真面目，那是永恒联邦抓捕了十几年的最恐怖的最顽强的超级人类。
“部，部长。万分抱歉，这是情报部门的疏忽，我立即派人去追查。”
“给你三天时间，人不到，你走。”
“是。”
李未周在这个位置上坐了十几年，从他上任起，就一直有一个鬼魅围绕着他，就是这个男人，这个不死不活的幽灵，他在整片欧洲大陆上自由无阻，视联邦而不见，每次即将把他捉拿归案的时候，他总是团灭追兵，然后躲进茫茫大漠不见踪影。特遣部的情报人员几乎快要被他折磨死。至于这个伊凡将军，刚上任不到一年，处理了大批叛逃案，自然不清楚这个男人的来历。
一直令李未周不解的是，为什么上面要对这样一个缠人的家伙穷追不舍，他曾经多次试图申诉命令来源，但最终都因为权限等级不足而被驳回。久而久之他也不再好奇。
“李先生，部长来电。”
人工智能的提示响起。
他打开通讯设备，伊凡的图像讯号传来。
“那个，老李啊，叛逃案先放一放，先处理那个男的。”伊凡的语气比之前和气了许多，“还有啊，时间不是问题，我有的是耐心。”
寒暄奉承了几句后，李未周关闭了通讯连接。很明显，上面再给他的部长施压。如果这个人的重要性比基因兵器叛逃还要重要，那么想必这背后的原因不只是杀了几个联邦士兵这么简单了。老李不敢去想，他只清楚，这次，联邦的怒火，来到了他的头上。
但是这次的情报搜集，李未周却有了意外发现。
另一边，伊凡咬着牙，使用通讯连接给马尔马拉营地的指挥发送命令。更多的追兵，以及更完善的装备，将会等待着那两个灾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