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6章 刈城-巫忧神使
章五
夜,黑沉沉的夜,没有一丝月光。
有一地方,灯火通明,笙歌艳舞,热闹非凡,那就是刈城主城,城主楼邸。
传说数千年前,来自中原大陆的流民第一次登上这片大陆。彼时,帝国大陆暗兽四起、疫病丛生,根本无法叫人安生繁衍。但是那一群中原流民中有一个中原的术师十分了得,将帝国大陆中沉睡的守神召唤而出,或剿灭或镇压了暗兽,从而使得民众得以繁衍生息。
自此以后,为了防止暗兽再生搅扰万民,这位术师便用血肉之躯与各位守神签订契约,一面守神将自己的血赐予选中的人,并由其繁衍传续下去,以便镇压暗兽。另一面,选中的人及万民必须时刻敬奉守神,每年都要缴供祭品,以示敬意,求保平安。
这个创世传说延续千年后,帝国中渐渐形成森严的等级制度,除了继承龙神之血的王镇守帝都,之后是皓狮、兰虎、赤鹰、碧燕、青鲤、朱鲨、殷蚁、苍蝶,八位神使分别镇守禹城、兰城、刺城、谷城、青城、术城、刈城、吉城八座主城。
这八位在权力等级上是平起平坐的,他们之下,依次是门臣、子臣、力臣、庶士、庶民,再后,是算不上民的奴隶和羽人。庶士与庶民侍奉力臣,力臣侍奉子臣,子臣侍奉门臣,门臣侍奉神使与王,一旦越级,则被认为是对神的亵渎,是绝对不容许的。
延续到这一代,殷蚁刈城的神使并非如今在大殿中沉浸在美酒女色中的中年大叔,而是他的女儿,年方十六的,巫忧。
——纵是代代延续,神使也始终只有一位。神会在神使诞下的子嗣中选择合适的继承人进行“明昭”,一旦明昭,守神之血的力量就自然延续到新的继承人身上。不过,帝国律法考虑到继承人年纪太小无法管理政务容易造成夺权篡乱,于是规定未满二十岁的神使则由前一代神使暂管理政务。
因此,刈城的管理权仍然掌握在这位喜好酒池肉林、荒淫无度的男人手里。他沉浸于美丽女人温暖柔软的胸脯,对近在咫尺的危险毫无知觉。
一袭漆黑如墨的身影正飞掠而来。
那道身影似鬼似魅,一腾身就跃上数十米高的外墙,正好落在顶上的哨屋外。
那里面,正围坐着一群男人,他们红着粗糙的脸,围着一张陈旧的圆木桌,喊着,叫着,笑着,骂着,但却没有一个人看见哨墙上站着的,那一抹漆黑的身影。
苍白的嘴唇边发出冷冷的一声嘲讽。
人影动,冽风起,宛如一道离弦之箭,倏然刺入屋中。
突然刮起的风吹翻了桌上的纸片杂物,叫这一帮男人睁不开眼。
“什么东西?”有人反应快一声怒喝,伸手去拔腰间的剑,才想起方才输得惨早给人抵了。
然而已经太晚了,一双赤足轻点桌面,双臂一展,像看台上的舞女一样旋转起来,一瞬间投出无数道黑刃!
看似杂乱无章的黑刃却毫无偏差地穿过每一个人的脖子,那些脑袋就如熟透的水果,噗的一声从脖子上掉下,骨碌碌到处乱滚。有些挨了两刀或好几刀的,刷一下被削成数瓣。
很快,黑影施施然收回双臂,就像一个真正的舞女一样,优雅地谢幕。
没有了男人们的喧嚣,一切都是那么安静,正适合这黑沉沉的夜。然而远处传来的隐隐约约的女乐丝竹声,和黑影衣裙上淌滴着的、飞溅到哨屋墙壁上的、地上四处流淌着的,鲜红的血,早就把这黑沉沉的夜打破了。
打破这夜色的,还有挂在哨屋外那只大钟。
因为去撒尿而幸免于难的年轻人拉响了报警的钟,也了结的自己的性命。
刈城守军紧赶慢赶的,刚刚架好战口里的弓弩,那道鬼魅的黑影便已经进了大门,还是那双赤足,还是那袭衣裙,迎着守军明晃晃的光矢,仿佛不是身在敌军大营正在被围攻,而是在河边闲庭信步。
那些冲向她的光矢,都消散在一个个黑色的浮空结印中了。
守军慌了,一边更加拼命的发射光矢,一边忙不迭往巨型矢架中填放晶石。终于,黑洞洞的矢架口对准了楼下的黑影,随着领头一声令下,刺啦一声一道白光划破夜幕,冲向黑影。
那是五百道光矢的力量,即便是帝国最强的术师,硬碰硬也要用一半的灵力才能逃出生天的力量。
白光已是近在咫尺,那黑影却未有半丝恐慌,只见双臂一展,刷的一下,化为两片漆黑的羽翅。羽翅大展,顺着光矢向后退去。光矢的力量将她漆黑的发吹得凌乱,也露出了那张惊艳而冷峻的脸。
羽翅挥舞,以一种美艳诡异的姿势旋转起来,黑色的羽翅将光矢慢慢包裹,很快,原本金色的灵箭变成了黑色,消散溶解,与黑影融为了一体,羽翅再次舞动,那舞姿,仿佛是帝国最好的画师所绘作的一副大写意泼墨画,既是恣意的,又是恰到好处的。
城楼上的一众霎时呆住——如果真的有地狱使者,那想必就是这个模样了。仅仅是远远看着,就感受到渗入骨髓的恐惧。
那是死亡的气息。
众人似乎被激起了求生的本能,尖叫着开始四处乱窜。黑色的翅膀倏然伸展,数不清的黑刃像雨点一般射向所有的战口。
原本高兴着的城主一听到钟声也知道不妙,一下推开怀中的可人儿,冲出大殿,唤了好几遍,才终于跌跌撞撞进来一个守军:“主上,有人攻……”
可惜他还没说完,就被一道黑刃削去了脑袋,喷出来的热血溅了城主一脸。他也终于意识到境况的恶劣,一抬头,正面对一张惨白的脸,那张脸上,一对碧绿的眸子空洞地骇人。
“你……”原本还想和她谈谈条件以保全性命的城主,一开口便叫黑刃削去半个身子。
黑影向着城邸后面的家眷住处去了,宅子很大,原本该花些时间才能找到的人,竟兀自端坐在花园的大理石桌旁边。回廊上挂着的如豆的灯火,将她稚气未脱的脸庞照得灰暗暗的,只有一双眸子熠熠生辉,毫无畏惧。
黑影没有一丝犹豫,卷啸着花瓣和草叶奔她而去。十米,八米,五米,三米——巫忧终于踏地而起,挥手便起了一柄透亮的光剑,毕竟有殷蚁之血加成,威力自然要比一般人强大,一个突刺朝着来人心脏去势汹汹,这招式原本凶猛,换了别的人怎样也要避上一避,但这黑影毫无迟疑,一收羽翅,竟挡下了杀招!
巫忧大惊,手上吃了力,原本是杀气冲冲的招式,也因为这一档变成了守势了,只得一边出剑一边连连后退。
说来那羽翅生的怪异,看似软弱无力,一刺入就自己破开个洞将剑卡住,光剑只能灼出一个小洞,巫忧急速抽回剑刃,踏着回廊上的柱子,借力一个旋身向着来人的心口处刺去,再刺、又刺、继续刺!却都一一被挡下了!
终于,来人也不耐烦继续玩这种无聊的剑术游戏了,剑再刺入时,不再只是卡住,而是旋转纠缠着,将一柄光剑慢慢碾成细碎的光沫了。没等巫忧再凝一柄新的剑,一把黑刃便飞刺入掌中,她想逼退掌中的暗气,越是逼那气反而延伸得更快了,渐渐地手已经完全不能动弹。
这下是无处可逃了。巫忧的那点无所畏惧正在如退潮的海水一般退却——如果是帝国的人,谁来了她都不怕,她是神使,在诞下子嗣得到明昭前死去,是会触犯神怒的。
然而,现在在她面前的,是一个绿眼睛、带着翅膀的,羽人。
巫忧瘫软在地,放弃了挣扎,苦苦哀求道:“我求你,不要伤害我母亲。”
那个人不做言语,仍旧是一张美丽却苍白的脸,仍旧是一双空洞而无神的眼,如果不是方才打斗了一番,而今又能切实感受到掌中的刺痛,巫忧简直要怀疑站在她面前的,只不过是一具美丽的木偶娃娃了。
她收束了羽翅,走到巫忧面前,打开了一直随身背着的铁皮箱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