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设计问题的思路

从民主观念这个角度看，改革开放三十多年大体上就是西方的民主观输入中国，在中国发生影响，以及中国反对、批判、抵制西方民主观的过程。要了解当前中国公民的民主观，最简单的着眼点，就是看一个公民接受或者反对、抵制西方民主观到什么程度。这是设计问题基本的思路。

反对和抵制西方民主观念，细分起来，又有两种取向，一种带有意识形态色彩，是从社会主义民主去反对、抵制西方资本主义民主。比如问卷的第24题：“你觉得，在政治方面，中国和美国相比较而言，是中国比美国好，还是美国比中国好。”这个问题就有意识形态色彩的取向。这是民主观念的一个方面，它涉及中西方意识形态的对立。另一种是文化层面的，是中国文化与西方文化的冲突。比如问卷的第11题：“什么是民主？”要求被访者在两种对民主的说法中选一个：“民主就是一个国家要定期举行选举，并且通过几个政党竞争选出国家领导人；民主就是一个国家的政府和领导人，要真正代表人民的利益，为人民服务，要受人民的监督。”这个问题中西方文化冲突的色彩就比较重一些。这是民主观念的另一个方面，它涉及的是中西方文化的差异。把民主观念的这两个方面分开，只是为了观察和分析问题，在实际中，这两个方面往往是掺和在一起的。

按照这个思路设计问题，从逻辑上说，每一个问题的回答都有两个选项，一个反映西方民主观念，一个反映中国民主观念（这里所说的“中国民主观念”，是指官方的或者说主流大众传媒宣传的民主观念）。但实际情况要复杂一些。改革开放30余年，中国的民主观念也是在变化的。所以，我们从实际出发。对实际上可能只有两个答案的问题，我们对问题的回答设置两个选项。比如，对于两党制态度的选择，只设置“应该”和“不应该”两个选项。而对于一些两个选项可能不足以表达被访者想法的问题（这主要发生在涉及意识形态的问题上），我们就设置了三个选项：一个是西方的民主观念，一个是正统的中国的民主观念，另一个可以被视为处于这两点的中间，我们称为“温和务实”的一种民主观念。还是以上面说过的第24题为例：“你觉得，在政治方面，中国和美国相比较而言，是中国比美国好，还是美国比中国好？”被访者回答的选项除了“中国比美国好”和“美国比中国好”以外，还有一个选项，“中国和美国的国情不同，不能简单地比较。”第一个选择“中国比美国好”，反映的就是我们所认为的“正统的”中国民主观念；第二个选择“美国比中国好”，反映的是“西方的”民主观念；第三个选择“中国和美国的国情不同，不能简单地比较”，反映的就是“温和务实的”的民主观念。

改革开放后相当长一段时间，中国在民主观念上基本可说是一种“两分法”。一种是西方化或者是被指为资产阶级自由化的民主观念，即认为西方民主好，中国应该学习西方的民主。另一种就是正统的或者说主流的民主观念，认为民主有姓“社”姓“资”之分。西方的民主是资本主义民主，资本主义民主是假民主，是虚伪的民主，它是少数资产阶级而不是广大人民群众享有的民主。

从20世纪90年代中后期开始，中国社会渐渐出现了一种居于两极之间的看法，用我们在问卷中的选项来说，就是在民主好不好问题上，主张“不能一概而论，要看是不是适合中国情况的民主”，在政治上“中国比美国好、还是美国比中国好”问题上，主张“中国和美国的国情不同，不能简单地比较”。这就是我们称为“温和务实”的民主观念。这种观念逐步发展和扩散，从研究人员到知识阶层，到大众传媒包括网络言论，再到社会中更广大的关心政治的人群。至今，可以说形成了能够与西化的民主观念、正统的民主观念鼎立的一种民主观念。今天，如果留心阅读主流媒体和领导人谈论民主的讲话，可以看到反映正统民主观念的那种对于西方民主尖锐甚至刺耳的批判言论在日渐减少，相应的，却可以经常地、越来越多地看到一些看法，反映的是我们称为“温和务实”的民主观念，或者类似于“温和务实”的民主观念。这种看法的出现，首先，是因为改革开放打开了中国公民的视野，外部世界的政治包括民主，如同经济和文化一样，不可避免地呈现在人们眼前。在这种情况下，正统的民主观念在诸多情况下显得说服力不强。其次，改革开放后中国政治体制改革的实践，包括基层民主建设取得的成就，使很多人，包括曾经有西方化民主观念的人，意识到中国的民主很可能需要有中国特色，而不能是全盘西化的。最后，同样是因为改革开放，一些经济不发达、文化与西方不同的国家照搬西方民主制度不成功的事例，也越来越多地为人们所了解。

归结起来说，在可能存在意识形态对立的问题上，我们一般设置三个选项：即西方的民主观念，温和务实的民主观念及正统的民主观念。有时候这种选项的措辞比较明显，有时候要隐晦一些。在可能存在中西方文化差异的问题上，我们大致给问题设置两个或者两类（有时候是多重选项，但是可以分为两类）选项：一个或一类反映西方政治文化的选项；另一个或一类反映中国政治文化的选项。

基于上述观察和分析，设计问卷中关于民主观念这部分问题时，总的思路有两条，一是在意识形态和文化两个方面，看看中国公民在多大程度上接受或者抵制西方的民主观念，二是要看我们所称的“温和务实”的民主观念是否存在；如果存在的话，它是在多大程度上存在，在哪些人群中存在，以及它发展的趋势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