螳螂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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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0章 携美同行

终是平铨如状元郎跨马游街般,在万人瞩目中第一个翻身坐上了年兽脊背,那得意劲儿直叫人瞧着牙酸。

人杰本无骑兽之意,行至看台近前时,却被平铨与罗横那破锣般的叫嚷声勾住了脚步,便遂了兄弟们的心愿。

在骑年兽之前,却横生一段小插曲。

广场通道口,谢小语望着那道逐渐走近的身影,心中恰似打翻了五味坛子,眼波流转间竟不知该如何将目光安放。

父亲刚才又和她传音,要她上前恭贺几句场面话。老人家三番五次交代,她此刻代表的是城主府与炼尸派的颜面,断不可使小性儿。

谢小语凝睇着眼前的人杰,那些话却如鲠在喉。事实上,她想说的是“小贼,休要得意!”,而心底偷偷盼着的,却是一声温软的“多谢“。

她心情本就失落。

以往常的性子,谢小语早该指着人杰的鼻子囔上一场了。可此刻她心里清楚——眼前人是降伏年兽的大英雄,而她是陵郡郡主,头顶那道流光溢彩的投射法术,分明是父亲算准了的戏码。

在场城主府部下,以及近两百万湘城子民,都屏息以待,等候谢小语代表城主府说话。众人眼中所见,原是这样一幅图景:

黑衣,白马。英雄,美人。得胜归来的赵公子,骑马迎接的郡主,两两“含情脉脉”地对望着。

二人同框映在那光影流转的术法投影中,直教满座皆觉画面鲜活欲出。

郡主那双青黛勾边、红光流转的丹凤眼,此刻眼尾红得似要滴出血来。在“深情”凝睇赵公子数息后,朱唇微启,声线轻颤:

“恭喜你,得偿所愿!”

话音方落,郡主已抖开缰绳,旋身勒马,双腿轻夹马腹,沿着通道疾驰而去。她仍如来时般一骑当先,以郡主之尊,为赵公子辟出前路。

晨风吹过,金轮初升,将天墟广场染得一片鎏金。

众人皆看得分明,郡主转身时,那拂面的长发间,竟凝着一滴滴、一串串晶亮的露珠,在日光下折射出细碎的光。

“郡主好像哭了...”

“你这夯货懂什么!这叫喜极而泣,幸福的泪水!天啊,好感人,我也想哭。”

“我怎么感觉郡主和赵公子好像有一腿...”

“怎么话从你嘴里说出来就这么难听?什么叫有一腿?这叫做金童玉女,郎才女貌,天造地设,国士佳人。”

“不是吧,郡主可是我的梦中情人,她怎么可以喜欢别人。”

“赵公子不会已让郡主捷足先登了吧,呜呜呜,我的心好痛...”

这光影投映方现,满场百姓皆瞪大了眼。众人方从人杰与年兽恶斗的惊心动魄中抽离,转眼便被这对璧人勾了心神,各自在心底编排起英雄美人的话本子来——有人酸,有人羡,也有人祝福。

炼尸派弟子见人杰行至广场边缘,忙不迭撤了防护禁制,收了投影术法。那一直悬于半空的袁辰,此刻亦传音开口:

“今日盛会已毕,诸位且有序退场。昨夜通宵爆竹喧嚣,大伙儿都劳累了,早些回去歇着吧。”

“散了散了,没的瞧了。”

“唔~困死了,我要睡它个一整天。”

听见通知后,坐在最后几层的观众起身朝外离去。靠里面的倒是没动,他们来天墟观看活动也不是一两次,自然晓得该自上而下依次退散。

恰在此时,通道外却有许多人姗姗来迟,待挤到近前才发现,盛会早已散了。

“不是吧,结束了?这次怎么这么快?”

“诶!老兄!里面是什么情况啊?我刚才看到郡主大人骑着马跑出来,好像在哭。”

“太精彩了!太过瘾了!哈哈哈,我跟你说...”

那被众人议论纷纷的主角,早与九娘一行汇在一处。

平铨和罗横二人双目圆睁如铜铃,直勾勾盯着人杰身后的年兽,口水都流了出来。

人杰见二人这般模样,不禁回头望向那如小媳妇般亦步亦趋的年兽,沉声道:

“听得懂人话吗?跪下来,让他们骑在你身上。”

年兽立刻应了声“年~”,前肢屈膝伏地,头颅低垂触地。

旁侧两个少年郎“嗷“地叫嚷着扑过来,却未即刻攀爬,反倒如摸金似的绕着年兽打转,口中不住发出啧啧惊叹。

人杰见九娘与彩蝶仍坐在轿中,目光凝在年兽身上,身子却似生了根般不动,遂疑惑问道:

“你们不骑吗?”

彩蝶将红苹果般的小脸探出来,声线软糯道:

“我...我也可以骑年兽么?”

“自然可以。“人杰颔首答道。

“它...它会不会吃掉我...少爷,我怕...”先前离得远尚不觉得,此刻近观如小山般的年兽,彩蝶不禁咽了咽口水。她只觉自己怕不是连对方的牙缝都塞不满。

“这几位都是我的家人,以后对他们就像对待我一样,可明白?”人杰朝年兽厉喝一声。

“年~”年兽硕大的头颅在地上轻轻叩了叩,复又微微抬起,望向彩蝶。

“你看,它听得懂人话,不会吃你的。”人杰见彩蝶分明跃跃欲试,却又畏缩不前,遂温言劝慰。

“彩蝶姑娘,脚下留神。”见彩蝶欲下轿,为首弟子忙将台阶铺就,小心提醒道。

此时天墟中仍有不少看客未散,离得近的皆目不转睛地望着人杰一行,欲看人杰骑上年兽的风采。那八位抬轿的真传弟子,亦尽忠职守地侍立轿侧。

他们来时还有点愤愤不平,如今却早已心悦诚服。八位炼尸派高手尽弃先前的黑脸低眉之态,个个昂首挺胸,迎向万千羡慕的目光。

彩蝶轻提裙角下了轿,一步三挪地趋近,终在年兽面前立定。

她指尖紧张地攥着人杰的袖角,望着年兽那比她头颅还大的双目,结舌道:

“你...你好,我...我叫赵彩蝶,今年十三岁,是少爷房中的丫环,请...请多关照!”

言罢,彩蝶竟向年兽福了福身。谁知才一垂首,便见一条巨舌席卷而来。

“呀!”

彩蝶发出一声尖叫,慌不择路地躲到人杰身后。

“哈哈,彩蝶妹妹,它喜欢你才舔你!”罗横立在年兽尾端,手中攥着兽尾,笑对彩蝶道。不想话音未落,他亦惊呼出声:“我靠!”

原来年兽舔过彩蝶后兴奋不已,双目微眯,欢快地甩动尾巴。这一甩之下,竟将罗横直直扫飞出去。

“哈哈!”平铨见罗横灰头土脸的模样,不禁朗声大笑,旋即来到年兽跟前,欲要骑乘。

“年弟啊,我叫吴平铨,系你主人六西兄,赵府的首席护院。从今往后,你就系赵府的器席护院。以后你跟着哥哥我混,哥保证带你七香的喝辣的!”言罢,平铨伸手抚了抚年兽颔下的须髯。

“年~”

年兽似听懂了平铨之言,遂回以一记“舌吻“,蹭了蹭他的裤脚,复又将头颅垂至地面。

“哈哈!真懂系!我上来啦!”平铨虽非绝顶高手,却也有几分江湖手段。

在万众睽睽之下,只见他身手矫健地顺着年兽头颅、脖颈一路“腾腾腾“奔跃,转瞬便至脊背,如新郎跨马般攥住脊毛,第一个坐了上去。

“好大!上面可以坐好多人,小黑快来!”平铨方一落座便朗声高呼。

“我来也!”罗横迫不及待地疾奔而至,行至年兽跟前,“哼哼“清了清嗓子,正了正凌乱的衣襟,朗声道:

“我乃你小黑哥,神嘴罗横大人是也!哎呦别舔...

第一次见面,哥给你个见面礼,嗯...就祝你成为九天第一坐骑好了。哈哈,我上来了!”

罗横修为较平铨高出两品,轻轻松松便跃上了年兽脊背,朝下喊道:

“杰哥,彩蝶妹妹,你们也快上来!”

人杰看着彩蝶道:

“你先上去。”

彩蝶雀跃着凑近,早已褪去初时的惧意。到底是十来岁的孩童心性,此刻眼中唯有年兽,早将周遭观者抛至脑后。

彩蝶行至年兽颅下,攥住它额间那支白玉般的角,奋力向上攀爬。她本是凡人弱质,此刻爬得好不艰难,良久才攀至年兽鼻端。

彩蝶正气喘吁吁地朝额间攀爬,忽觉身子一轻,竟腾空而起。一声惊呼后,她已置身年兽脊背,被人杰稳稳抱在怀中。

“呀!少爷!”

彩蝶双颊红若熟透的虾子,只觉脑中一阵眩晕。待人杰将她轻轻放下,她双腿一软,跌坐在年兽背上。

因年兽此刻下肢直立,前肢屈膝,头颅触地,脊背呈倾斜之态,吴平铨与罗横皆以手攥住兽毛稳住身形。彩蝶浑身发软跌坐后,忽因重心不稳,身子晃了几晃,眼看便要从兽背滚落。

又一次,她被人杰长臂一伸,捞入怀中。

“没事吧?”人杰见彩蝶神情有异,关切问道。

“没...没事。”彩蝶声如蚊呐,将脸埋进自家少爷怀中。

不是她此时想趁机占便宜,实是察觉外头无数目光灼灼...她都快羞死了!

“看来回头要打一副好鞍,好爬好固定,坐起来也能舒服一些。”平铨略有所思地说。

罗横在后面嘻嘻哈哈,挤眉弄眼道:

“杰哥,彩蝶妹妹没习过武,在年兽背上站不稳,你便这般抱着她吧。”

人人杰颔首,将彩蝶往怀中又紧了紧。他生平头一回觉着,女子抱起来当真是柔软温香,嫩滑无比,还有一股香味。

他见九娘仍在轿中,遂抱着彩蝶,上前两步问道:

“姨娘,你不上来吗?”

九娘却不好意思在众目睽睽之下如孩童般攀爬年兽,更不愿受人抱扶,于是在轿子里回复道:

“你们骑吧,姨娘乏了,在轿子里休息会。外头几位大人,不知能否再劳驾送我一程?”

“不敢当夫人这声'大人',送夫人回府本就是我等职责。若夫人不嫌弃,某回头便向宗主禀明,今后愿为夫人鞍前马后,随时候命。”

“愿为夫人效劳!”那为首弟子显然在门中颇有身份,此刻一声令下,其余七人亦齐声应和。

“多谢各位美意,你们皆为修行中人,光阴宝贵,前途不可限量,奴家岂敢日日劳烦?今日送我回去便好。人杰,我们走吧。”

八人见攀附不得,亦不敢多言。放下门帘,撤去台阶,各自归位。为首弟子高声喝道:

“起轿——”

看轿子起来,人杰也跺了跺脚:“我们也走吧,跟在轿子后面。”

“年~”

年兽喊了一声,抬起头,直立上肢,然后跟着轿子往前爬。

“小西弟,你别站着呀!来,一起坐,坐着才叫骑年兽,咱几个排排坐。”

这土年兽身长十三尺,脊背之上容四人并坐亦绰绰有余。

在吴平铨的调度下,众人分作三排落座。他自踞末排,罗横居中,人杰则坐于最前。

人杰微微调整了姿势,将彩蝶轻轻揽入怀中,令其稳稳坐于腿上。他的胸膛紧贴着彩蝶后背,掌心自然而然地环住她纤细的腰肢。彩蝶的螓首恰好抵住他下颌,乌发上坠着的木簪轻晃,扫过人杰颈侧,激起一阵细碎的麻痒,直往心尖钻去。

恰在此时,彩蝶身上那缕淡雅而独特的体香,似被晨光浸透的丝绦,绕过鼻尖,直往灵台深处缠绕。人杰尚未及分辨这体香是否掺着晨露味,忽然一阵轰鸣自脑内炸开——

意识的混沌深处,一声撕心裂肺的凄厉哭喊陡然炸响,紧接着,一具浑身浴血的身影自虚空中浮现——其衣袂碎如蝶翼,腕间染着血痕,即便身形摇摇欲坠,仍固执地伸出双手,指尖颤抖着想要抱向他。

人杰尚未及看清那面容,一团夺目红光突现,尾焰长曳,自九天之上极速坠下,以无可抗拒之势,将那身影瞬间吞噬,随即一同坠入远方。

“年~”

一声低吟如远雷滚过耳畔,人杰的意识骤然回笼。

抬眼望去,彩蝶正在仰头偷瞄,睫毛上凝着未干的汗珠,在晨光下微微发颤。

人杰不由自主地深吸一口气,少女独有的暖香再次扑面,一种难以名状的熟悉感如潮水般漫上心头。这熟悉感并非源于日常相处,而是似穿越无尽光阴,来自灵魂深处的烙印。人杰的心不可自抑地剧烈跳动,强烈的好奇驱使着他。

他缓缓俯首,鼻尖轻触彩蝶柔软发丝,接着深深一嗅,试图从这熟悉的气息中,窥破迷雾后的真相。

如此,人杰骑着年兽,怀中抱着丫环,坦然受着沿途百姓的目光,浑然不觉有何不妥。

而在旁人看来,赵公子方与郡主话别,转眼便在众目睽睽之下,将一个俏生生的小美人搂在怀中,更不时做出一些轻薄的举动。

大说大唐民风开放,女子可抛头露面,男子多直性率真,但这般豪放之举却也少见。

人杰的崇拜者只觉热血上涌,赞其真性情,当真是敢作敢为!

人杰的爱慕者却酸了心肠,暗地将彩蝶唤作小狐媚子。

郡主人的爱慕者则怒不可遏,斥人杰始乱终弃,当真是厚颜无耻。

在万千目光的炙烤下,彩蝶只觉浑身发烫。她眼前一片模糊,耳中轰鸣不止,竟辨不清周遭声响。

没过多久,彩蝶眼白一翻,便在人杰怀中晕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