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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沐血葬潮
司雨迈着妖娆的步子走进场内,观众又一次感叹奕真的是命犯桃花,怎么跟他打的都是如此特别的女人。水妖以鬼面示人,仍显风情万种。这吉尔伽家族的女人却是浓妆艳抹,衣着性感的礼服,而不显浮夸,正正将她妩媚多情的美貌与身段完美展现出来。
司雨开口酥软的腔调更是让人浑身起鸡皮疙瘩,她娇媚地说:“你是不是就只会下棋呀?落棋盘上多没意思,不如我们来玩点别的嘛。”
拉利差点鼻血喷出来,未若鄙夷地看着他说:“她说的肯定不是你想的那个意思······”
奕低着头只说了一句:“请教。”
“你这人真没意思,一句话都不愿意多说两个字,无聊死了。”司雨歪着头,从胸口处伸手进去,取出一条九节软鞭来,她本就不算粗的腰肢又空了一圈,原来她把鞭子系在腰间。此时席上纸巾告急,饶是见过大世面的各位家主,也不由得鼻血横流。
“那我就动手喽。”她咯咯地笑,狠狠一抽,九节长鞭在空中抖动,划破空气发出爆裂的声音。
奕扔出棋子,棋子撞在长鞭上,却没能依附,被直接撞飞开去。奕心道不好,却来不及了,长鞭飞袭直上,绞住了奕的脖子。
司雨笑意盈盈地说:“哎呀呀,你的玩具是磁石做的吧?可惜了,我的鞭子不是铁做的。”
奕咬着牙,但鞭子越来越紧,他的脖子上勒出了斑斑血痕。
“就这么结束了?唉,真没意思。”司雨失望地转动鞭柄,鞭上的倒刺骤然弹出,刺进奕的脖颈。
这种武器设计让人胆寒,这种可怕的杀伐方式,跟那个妩媚动人的女人,实在很难联想到一起。座上的人都一惊,吉尔伽家都是些什么人?不怕得罪沐兰家吗?
奕脖间鲜血喷涌,他震颤着伸手,拿起那枚红色棋子。红棋子吸引着之前散落的棋子,反方向飞回,击中了司雨的背部,将她打得飞向自己。
“你这家伙······”司雨仍紧紧抓住长鞭。但因为距离近了,鞭子松脱,奕从中脱离出来,退到了角落。司雨被棋子托着靠近他,他呛血呛得厉害,却不去管可怖的伤口,他双手举起红色棋子放在正前方,眼中有微弱的杀意。
司雨挣扎着身子,却挣不脱背后几枚棋子,被吸引力极大的棋子们直接夹在中间会怎么样?她会不会被压碎?这样死也太没有美感了。
司雨鱼死网破般牵动长鞭,就算那样,奕也会先进入她的攻击范围,她会用长鞭一举削下他的头颅。
“奕,住手。”席上忽然响起一个声音。
那声音不重,但奕听到后却猛然将红棋子翻转过来,司雨身形随之停滞,棋子在她背后接二连三落下。然后奕一手捂住伤口,另一只手举起,示意总管他输了。
司雨有些出神,这算什么?她抬头望那声音的源头,看到了那个英姿飒爽的女子。
沐兰暮雪不知何时回到了席上,她换了一身猎装,看起来俨然一位女骑士。手执银纹花翎弓,背后是鲨鱼皮缝的箭袋。眼神中不再散发出优雅高贵,取而代之的是凛冽的杀意。
奕低头退场。暮雪大人去更衣之前吩咐他坚持到她回来,他已经做到了。
沐兰暮雪步入场中,与那个妖冶的女人对峙。
【九皇铠】是他极其珍视之物,她决不允许别人夺走。
“真是美丽的女人呐,‘静若处子,动若脱兔’说的就是你这种女人吧。”司雨在手里轻轻砸着鞭柄,“要是不小心划伤了你的脸,可真是一种罪过呢。”
暮雪取出一支箭,缓缓上弦。
司雨突然抽鞭,鞭子末尾扫过那支箭,把它打折成两截。她连续挥鞭,暮雪左右闪躲,一直无法伸手再取箭。司雨意识到暮雪身手不佳,越发压制住她的移动位置,逼她一步步靠近墙角。司雨鞭法凶狠蛮横,打在墙上削下了几块砖石。
迦南手心出了汗。暮雪从来不以战斗见长,为了争【九皇铠】贸然出手本就凶险,可以说唯一的胜算就是射出那一箭,可现在······要是有什么闪失,他也不得不出手了。
暮雪看起来并未察觉,越来越接近墙角。当后面无路可退的时候她往后望了一眼,像是才发现,动作也停了一下。
“太迟了!”司雨等的就是这一刻,高高扬起挥鞭直下,她用了全力,这一鞭打中会把暮雪直接撕裂。
只有迦南留意到了,暮雪的神情,没有任何意外和惊慌,只有平静,静得像镜湖的水面。
她立刻向后空翻,双腿夹住正面挥下的鞭子往后带,同时手以极其流畅的速度取箭上弦瞄准,双腿碰到墙壁的瞬间她向前蹬出,而司雨因为鞭子的扯动也向前跟了几步。两个本来隔了一条鞭子距离的两个人,在那一刻瞬间面对面。
司雨惊恐地看着暮雪冷峻的眼神,那一刻暮雪眼中是无尽的悲伤,无边无际,令人窒息的悲伤。她松开了手。
箭离弦。
出手的刹那就命中了正前方的司雨,巨大的推力撞得她直接随着箭飞出去,穿过了整个场地,直到钉死在了对面墙上,双脚悬在半空中。
“【降魔矢】果然名不虚传,虽然是如此近的距离,却爆发出如此可怕的力量。一箭就杀了司雨。”吉尔伽摩耶的脸上看不出任何难过或者心疼,平静得好像看见一只麻雀被箭钉死在了墙上。他让司雷下去拔箭抱起了司雨的尸体,随后就带着吉尔伽所有人径直离开了宴席,没有通知任何人。
他没有在这次秋荷宴上拿到任何珍宝,刚刚还在他怀里撒娇的司雨还死在了沐兰家主的箭下。但他面带笑容,好像已经找到了想要的东西。
“本次秋荷宴的最后一件珍品,是来自吉尔伽家族的奇特宝物。”总管掀开黑布,里面是一个精致的小盒子,里面静静躺着两只小铃铛,是旧的青铜铃铛,看起来还带着锈。
“【澄铃】。据鉴定这是古宿羽家族遗失在世间的珍宝,有千年历史。更为重要的是,它会‘与天晶产生共鸣,打开异世界空间的大门,找到改变现世的力量’,这是来自古宿羽石板上的预言。两只铃铛会互相感应,一只铃铛响起的时候,另一只铃铛会自己晃动发出声音。据传,分别拥有两只铃铛的两个人,也可以感应到对方。铃铛会把两个人的命运连在一起,到死为止,铃铛还在,人就不会分离。”
“这是什么宝物啊?”
“说得也太玄乎了,是不是真的啊?”
“宿羽家的东西这么多年了还能用吗?骗人的吧?”
小家主们窃窃私语,有人笑出声,觉得这种东西根本没资格出现在秋荷宴上,吉尔伽家应该就是怕丢脸,早早就退场了。
大家族却敏锐地察觉到了这件东西的重要性。宿羽家留存的秘密是三大家族追寻百年的渴望,天晶也是三大家族争夺的第一要物。这对小小的铃铛把两者结合到了一起,像是打开了两座宝藏中间的门。
沐兰暮雪想要再亲自下场,身为沐兰家主,她太清楚这东西不能让另两家拿到。但她消耗了太多力量,刚走两步就半蹲了下来。跟司雨的对决中她近距离使用了接近满弦的【降魔矢】,耗尽了她所有的体力。旁边蓝衣服的女子跑过来扶起她,。在她耳边轻声说:“家主不能再去了。若家主想要这件东西,由我代家主去争就好。”
暮雪惊讶地看着她,她自顾自继续说:“哥哥为家主负了重伤,我也想为家主分担些许,以报家主平日恩泽,请家主成全!”
她倔强地说着,话语里满是真挚。暮雪都没注意到,她原是这么骄傲的一个孩子,哥哥弟弟的出色使得她的光芒显得黯淡了些。她从来不在暮雪面前主动请缨,因为心里不满暮雪更看重哥哥弟弟,但这次弟弟不在哥哥受了伤。她还是毅然决然地站了出来。
暮雪犹豫了一阵,尔后笑着点点头:“要小心。”
蓝衣女子也回以点头,脸上却没有表情。他们兄妹都一样,从来不说多余的话。她今天为了替暮雪去竟然说了那么多,暮雪突然感到一阵心酸。
有的人习惯了沉默,因为一开口就是承诺。
“乾兵卫的献。”水妖在弥刹家主一旁跪坐禀告,“交过一次手,是我输了。”
弥刹家主抬眼看了看蓝衣的献,很年轻,脸色像冰一样冷。他慢慢起身,左手拿过了横在桌上的剑。
没人看到他是怎样走到场中的。他身形一闪,下一刻就在场中出现。
在场的没有人和弥刹家主交过手,和他交过手的人都死了。看到过他出手的人说,他是弥刹家唯一比辰鬼更快,也更可怕的男人。
弥刹彻。
彻的面具是式样最复杂的,眼神中透出淡漠的光。他落地时扬起的尘埃都还未落地,他就动了手。
献的手掌在面前伸展开来,一片冰幕从地上生长起来,在献的手掌前凝聚成厚厚的冰盾。这是她独特的能力。没有人看到彻拔剑,他看起来就只是缓缓往献走了过来,剑还躺在剑鞘里。可献的冰幕不断地在堆叠,冰幕的表面刻痕越来越深越来越多,冰屑往两边飞舞。
“已经到这种程度了吗······”于水清喃喃道。
“这是什么神仙对决啊!”拉利睁大了眼睛,再度感慨自己跑上去打了一场是多么不理智,“两边都太超自然了吧!”
“乾兵卫的三个人都有独特的能力,是血统天赋。至于弥刹彻,那是一种,太可怕的剑术。”于水清语气变得很沉重。
“剑术?”未若一惊,“这是,剑术能做到的吗?”
“是。”于水清叹了口气,“弥刹家自己铸的剑,最清楚极限在哪里。传闻说弥刹彻比辰鬼还快,不是快在身形,是根本看不到的出剑速度。”
“那是弥刹彻的剑术【鬼斩】,是无数次出剑再收剑,快到一定程度看上去剑根本没有出鞘。一眨眼的时间里他出了几次剑,代表了【鬼斩】的阶级,你数数一瞬之间有几道痕。”
拉利开始认真观察冰幕上新添的痕:“一二三四五······哎呀太快了根本数不清啊!”
“是七道。”迦南默然地说,“七阶【鬼斩】。”
于水清倒吸了一口凉气:“都以为【鬼斩】的极限是五阶······那个人,真的是人类吗。”
弥刹彻的剑影很快就全面超越了冰幕生成的速度,逼迫着献后退。献将双手触地,试图用地上延伸过去的结霜封住弥刹彻的前行。但彻的剑在前方一瞬七剑,生生斩断结霜。献再退,挥动双手,冰棱像飞刀一样,却在剑影中应声而碎,纷纷落地。
没有任何机会。献甚至碰不到彻,实力差距太过悬殊,彻一动未动,只是前行,她却连阻止他前进都做不到。
可是,这怎么甘心。
沐兰家乾兵卫中她最不被看好。鹤老先生救下他们三人,他们的命早就是沐兰家的。献不怕死,可是她不想辜负大小姐的期望。
初次见面那时候大小姐还小,鹤领着他们三人。大小姐给他们准备了礼物,给奕的是一枚红色的棋子,给珏的是一个十字坠子,给她的却是一支冰丝白玉簪子。大小姐开心地跑过来要亲手给她戴上,她忍不住开口说:“大小姐太费心了,献不需要这种东西。”小暮雪愣愣地看着她,随后弯起嘴角笑了:“你说什么呐?我娘说,每个女孩子都要有这个的。”
暮雪从那时起就很照顾她。因为她是女子。辛苦的、艰难的事她都交给奕或珏去完成,不轻易跟她说。她还常常怪大小姐偏心。
“每个女孩子······”献后来回想才发现,除了奕、珏,只有大小姐把她当女孩子。奕和珏毕竟是男子,有些事他们不会在意,也就只有大小姐才会关心。这样的人,她怎么能让她失望。
献拔了发簪,一头长发失去束缚披散下来,一直垂到腰上。她原也是那么美的女子,藏在冰冷的外壳下面,有着柔软单纯的心。她举起那支拿着发簪的手,朝暮雪笑了笑。
她忘了上次笑是什么时候,也许是戴着发簪自己一个人望着镜湖的水面发呆的时候。和这次不一样,她有一些话还没跟大小姐说,可是已经来不及了。
那就这样结束吧,用这种方式告诉她,和她所做的一切。
谢谢,还有对不起。
“不要、不要!”沐兰暮雪失控地叫停,跟总管挥手要他宣布献输了,总管举起了手,但场中冰冷刺骨的寒风还在肆虐,所到之处冰随之凝结,冻住了一切。
她的这个术,一旦开始,就只能一直看到尽头。这是她的【绝对零度】,没有人能在极寒的领域里说来就来说走就走。
动真格······了么。弥刹彻双脚受制,终于无法再向前一步。
献飞身而下,直坠向彻,彻的【鬼斩】在低温下也没有乱,七阶的杀人剑法划破了献冰雪一般的肌肤,划伤了她的脸,血染上她一尘不染的肩颈,然后一剑直接刺穿了她的胸口。
席上的人这才终于看到彻出剑了。因为剑刺穿了献的身体,像凝固了一般冒着寒气,彻也像凝固了一般,看不到表情,却一动未动。他无论如何想象不到,这个冷若冰霜的女人会这么疯狂地撞上他的剑,任自己的脸被划花遍体鳞伤,只为了把手中一支簪子扎中他。
可是簪子如何扎得透软甲?他不明白,明知道是徒劳,这个女人为什么还如此拼命?
他手中的剑告诉了他原因。
剑身自从刺进献的身体就拔不出来,还不住地颤抖。彻很快明白,这是极度的低温,他的剑虽然坚硬,韧性却越来越差。他听得到剑的悲泣,这把剑正在变得越来越脆弱。
他面前的女人口吐鲜血,苍白的脸上却没有惧意,她手中的簪子断了,另一只手却触碰到了胸口的血。血液立刻发出结冰时的兹兹声,一根血做的冰柱从她的身体刺出来,扎进了彻的铠甲里。那根冰柱同时撞断了他的剑,剑身从中间断成两截,剑尖的部分飞了出去,冷冷地落在血和冰上。
这女人在用自己的血结冰!她身体里的温度低得可怕,已经在濒死的边缘。但她脸上仍看不出人难以承受的疼痛感,她把断了的簪子紧紧攥在手里,越紧一分,地上的血就结成冰棱上升一分,直到她失去最后一分力气。
地上的血棱最后还是没能刺上来扎穿弥刹彻,在差了一截的地方停住了。血棱把两个人围在中间,彻拿着断剑的手都被冻得不自觉地抖。
彻的胸甲被扎穿了,那道冰棱上新淌着的是他的血。他从未如此狼狈,折了剑,受了这么重的伤,可更让他惊讶的是这个女子面对他时那种倔强无惧的神情,到死她都没有改变。
献似乎笑了一下,美得像是下过雪的晴天。她的身体全部化成了冰,最终碎成了冰渣子,落了一地,无声无息地消逝了。
她连死去,都是一尘不染的。
沐兰暮雪颓然地跌坐,泪水无声地滑落,献和她算是从小一起长大的。对她来说,献不只是部下,甚至不是部下。
她是她为数不多的朋友。
“我娘说,每个女孩子都要有这个的。”
“你戴这个真好看。”那次暮雪由衷地赞美,献不好意思地沉默不语。
“大小姐为了什么不开心?”那天献少见地主动开口。
“为了那个家伙啊,这么久了,还不来看我,也不知道是不是喜欢上别的女孩子了。”暮雪看着远方笑着说,“献有喜欢的男孩子吗?”
献摇了摇头。
“没事,以后遇到就有啦。”暮雪朝她大笑,“献以后肯定也会遇见一个对你很好的男孩子。”
可惜再也没有机会了。
彻沉默地退了场,弥刹家退出了【澄铃】的争夺。这一场比试,没有赢家。
那个男人却一跃而起,在万众注目下高调地入场,场上的冰和血都还没有处理,但他毫不介意。他的头巾遮着半边眼睛,剩下的一只里泛着恶毒的光,像是种狞笑。
他从来就不是个守规矩的人。
迦南看着他耀武扬威的样子,心里就有处地方的痂撕扯着裂开。就是这种神情,这个男人夺走他的一切之时,就是这种神情。
“东度野·幕天泽,”于水清表情也变得凝重,“都不让帝轩来吗,看来,那家伙的玩心又上来了啊。”
弥刹家与沐兰家双双落败,眼看着【澄铃】已是东度野囊中之物,幕天泽却仍然亲自上场,明摆着让小家主知难而退。他的恶名,早已家喻户晓。
总管叹了口气:“既然无人应战,那······”
他的声音突兀地停住了,瞪着场中那个人影讶异地说不出话。
迦南屹然站立在那里,手里拿着剑囊,里面隐约是一把长剑。
拉利看着迦南,眼中有很深的疑惑。
“他是疯了吧!!!”于水清掀了桌子,旁边幸灾乐祸的家主们劝他节哀顺变。胆敢和幕天泽对着干,别说他自己小命不保,恐怕连于家也要受牵连。
附属家族在秋荷宴上和本家争夺同一件宝物,还是破天荒第一次见到。
幕天泽明显也很意外,皱眉怒问:“你是什么东西?活腻了?”
“我叫迦南。抢夺【澄铃】是我自己的主意,与于家无关。若被你所杀,亦无悔恨。”
迦南的声音很冷,但掷地有声。
幕天泽大笑:“好一个‘亦无悔恨’,希望你将死未死之际,还能这么洒脱得意。”
幕天泽先动了手,有些轻蔑地随手一扔,一团火光飞扑而来,迦南周围的空气温度都随之上升。迦南用【绝尘影】凌空而起,火光从下方掠过,冰雪都消融,连地上的血液都蒸发了。
“还不错。”幕天泽中肯地评价道,“但还远远不够。”
那团火撞到墙上分裂开来,四散延伸,漫天火雨中迦南拔剑斩开了火焰,从中脱身而出。那剑柄上裹着旧麻,剑身泛着淡淡的白光。
“于家还有这么卓越的少爷,真是忽略了。”幕天泽作出一个遗憾的表情,但嘴角的弧度却显得恶毒。
幕天泽也拔了剑,在迦南落地的瞬间近身拼剑。他漆黑的剑与迦南的白剑相互辉映,两道剑影擦着两人的身形而过,却始终无法伤到对方。
“剑法很奇特啊,不是于家那老头子的剑吧?”金属碰撞声中幕天泽的声音听来阴森可怖,“倒像是欧阳无主······”
迦南一言不发,心道不能再接剑了,要是被迫使出父王的剑术,立刻就会被识破。
迦南挑剑而退,这一式是于水清的【飞燕还巢】。幕天泽轻叹,紧逼上来,黑剑仅仅在眼前一闪,一道十字的伤口就赫然撕开了迦南的胸口,即使是迦南加速在后退,也划透了衣物,胸口浮起淡淡的十字血痕。
【十字斩】,是幕天泽最负恶名的独门绝技,一剑纵横交错,没有人知道是如何造成的伤口,从来没有人能躲过十字斩而毫发无伤。那与轻功无关,就像是一种诅咒,一旦认定了你,就怎么都躲不掉。
“只划伤了一层皮?”幕天泽有些失望,“看来还得再两次,才能把你撕成八块了。”
迦南明白这次是侥幸,他确实太不了解幕天泽的实力。如果幕天泽再用一次【十字斩】,他将四分五裂。
怎么才能躲过去身法躲不掉的剑?迦南额头沁出细汗。幕天泽迎面而来,黑剑在地面拖着,沿路绽出火花,地面上都留下了划痕。
他的脚步像是死神宣判的倒计时,走到【十字斩】的范围里并不需要太久,而迦南避无可避。
那就没办法了!
迦南奋力向前一撞,白剑守在胸前护住心口。幕天泽笑着挥动【十字斩】,他遇到的对手中不乏这样自寻死路的人,对十字斩束手无策,就自投罗网。其中,没有一个人最后走到了他面前。
【十字斩】出手的刹那,迦南背过身,仍保持着向前的速度,十字斩在迦南身后切割出骇人的十字伤口,深可见骨。迦南一声不吭,白剑在反手趁机背身一刺,正朝十字斩来的方向。
举座皆惊,这是欧阳无主名动天下的剑术【庭前雪】,在快近身的瞬间反身改背刺,毫无防御的自己很可能深受重伤,但对方往往一击毙命。【十字斩】也许无解,但在背后也只能造成重伤,而迎面刺入胸口的一剑却是致命的。
幕天泽过于轻敌,没能预料到迦南如此精通欧阳无主的北寒剑法。剑刃深深刺进胸口,他却大笑:“原来是东度野的叛徒······你是哪家的小鬼?比达邪还是家主的下属?该不会是欧阳无主的亲传弟子吧?”
迦南不说话,狠狠把剑又扎进了几寸。
“别别别,”幕天泽弃剑投降,示意沐兰家他认输,“疼疼疼,我输了,那铃铛你要就拿走吧。”
这一转变让所有人都惊呆了,幕天泽认输了?于家名不见经传的小鬼打败了幕天泽?于家还要在三大家族注视中带走【澄铃】?
于水清却满目愁容,幕天泽从来不是君子,恐怕事后无法善了,得早做打算。
出人意料的,接过【澄铃】的迦南没有直接回到座席之上,而是在众目睽睽之下走到了沐兰暮雪的面前,在一片惊呼中献上了【澄铃】。
沐兰暮雪忽然用手掌遮住了嘴唇,眼睛还是红的。他和幕天泽对阵九死一生,好不容易拿到【澄铃】,居然就这样交给了她。
暮雪从他的手掌中轻轻取出了一对铃铛中的一个放进口袋里,然后把另一个系在了迦南的衣角。迦南错愕地看着她,她只是微笑。
幕天泽在场中目睹一切,笑得阴寒,他悄悄伸出手,揭开了遮住半边眼睛的头巾,睁开了那只血红色瞳孔的眼睛。
一道血红的火柱在他睁眼的同时呼啸而出,从他眼睛里喷薄出来,直朝于家的座席而去。他的愤怒已无可阻挡,在他看来于家就是叛徒,暗中投靠了沐兰家,又偷学了东度野的剑术,竟然还碰巧伤了他!
他要他们血债血偿!
听得身后燃烧声大作,火柱以摧毁一切的态势直逼于家。迦南转身就追上去,在火柱到达之前推开了于水清,要推开未若时已经来不及了,他只好一把揽过未若,背对着火柱。火焰在一瞬间就吞没了一切,灼热的疼痛烧着他的皮肤,面具也开始着火。在火海中他别无选择,抱着昏迷过去的未若跳进了镜湖里。
幕天泽不肯罢休,追上来在镜湖上释放了他独有的瞳术【狱火天】,火焰从他眼中弥漫到整个湖面,很快湖面就全部被火焰占据。他的狱火短时间内不会熄灭,即使是燃在水上也一样。
他回头看了看于水清,露出恶魔的笑容。但沐兰暮雪走过去扶起了于水清,四下都是沐兰家的人。暮雪昂着头看着靠瞳术漂浮在半空的幕天泽,眼神中没有一点怯意。
“沐兰大小姐今天一开始穿的衣服很讲究啊。”幕天泽别有深意地说,“像是嫁衣。沐兰家和东度野家的婚约依然是可以生效的,是不是考虑一下要带多少嫁妆了呢?”
暮雪拔箭拉弦,指着幕天泽,说:“我可以嫁进东度野,却绝不是现在坐在那边的那个男人。”
“哦,你说帝耀啊······”幕天泽冷笑,“真可惜,他已经死了很多年了。”
“够了。”
场中火焰弥漫,宾客四散奔逃时有个声音响起,一响起就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那是东度野名义上的主,那个披着兽皮的少年。他声音也还算年轻,却一开口就引人侧目。帝轩走了下来,对幕天泽说。
“够了。玩够了,该走了。”
“他还不能走!”暮雪坚定地说,“把镜湖上的火去掉,否则你们一步也别想离开!”
话音未落,暮雪感觉到喉咙被人从后面伸过来的手掐住了。是幕天泽,不知道什么时候他就到了暮雪背后,手上的力量足以掐断暮雪的喉咙。
“沐兰大小姐,你可能还不清楚我是什么人。”幕天泽在她耳边低语,“神的狱火一旦开始燃烧,无论怎样都无法阻止它燃烧下去。凡人能做的只有等待,等待它把该烧的都烧掉,自然就熄灭了。”
“而你,”幕天泽嗤笑道,“居然妄想能拦住神?”
帝轩带着东度野族人从她面前缓缓走过,最后幕天泽也化作黑烟散去了。弥刹家后来也走了。暮雪站在原地久久没有动,旁边的家丁跪地请罪,暮雪摇摇头,告诉他们没事。
于水清看懂了她眼里的荒凉。刚刚那个差点杀了暮雪的幕天泽,只是一个【傀儡术】的复制品,也正因如此,在比试中才轻易输给了迦南。
暮雪望着茫茫镜湖面上连绵不绝的熊熊火光,燃烧成一片汪洋,没有一丝水面的空隙,即使落下去的两人还活着,也无法出水呼吸了。两行清泪从她澄澈的眼睛里溢出来,滴落在脚边,她哭得像个孩子,却一句话都没有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