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胜利纪念碑
胜利纪念碑矗立在宽阔的广场上,就像月历上随着最后一个色当纪念日[16]的到来,本应被人们撕下的被描红的日期。我小时候是无法想象一年中没有色当纪念日的。色当战役结束后剩下的就是每年的阅兵式了。因此当1902年在布尔战争[17]失败的克吕格尔[18]大叔坐车行进在陶恩特钦恩大街[19]时,我和我的家庭女教师也加入到了前去瞻仰的人群里。
这位先生靠在软垫上,头上戴着一顶大礼帽。人们都说,他曾“指挥了一场战争”,无法不钦佩这样的人。而我当时觉得这样荣耀的事并不是完满无缺的;如果这个人赫赫有名的原因是他“指挥了”一头单峰骆驼或是一头犀牛,又会如何?还能在色当战役之后出现什么伟业呢?世界历史好像随着法国的战败沉入到了它辉煌的坟墓中,竖立在上面的墓碑就是胜利纪念碑,那些胜利大街[20]都通往这里。
我曾在小学三年级的时候登上过那宽宽的台阶,它们通向纪念碑上那些大理石雕成的君主们,但我事先完全没有想到,这个露天阶梯会使我后来马上觉得和有些尊贵的阶梯完全相同。接着,我转向那两位在左右两边为纪念碑背面添彩增色的随从,我会这样做的原因:一是因为与其主子相比,这两个随从雕像所处的位置要低一些,因此人们很容易地就能将其尽收眼底;二是因为我很清楚地知道,如同碑上的两个随从从未远离他们的主子一样,我父母离当下统治者也不远。
不过,那位用手托着由其掌管的大教堂的主教雕像,才是我在这里面最喜欢的,他以他特有的方式将小学生与国家政要之间那难以丈量的沟壑填平了。我用石制积木就能搭出他手中的大教堂,因为它实在太矮小了。
接着,我在每次看到圣女卡特琳娜[21]的雕像时,都要去看一下她的轮子;我在每次看到圣女芭芭拉[22]时,都会对她的塔楼加以注意。人们觉得应该将胜利纪念碑上雕饰物的由来告诉我。但我对于那些作为饰物的炮筒存有一些疑问:是当初法国人将用金子做的大炮推进了战场?还是我们用从他们那里掠来的金子做成了这些大炮?
在我那本精心制作的有关这场战争编年的画册里也出现了同样的情形。因为一直没有完成它,所以我长时间对此难以放下。我对这样的事有着浓厚的兴趣,因此非常了解那场战争的进程。尽管如此,我还是因为该画册嵌上了金色的封面,而对其失去了兴致。
不过,那批胜利纪念碑底部回廊中的微光更让我反感,它是由湿壁画上的金色泛出的。这个回廊被从墙上反射出的微光充溢着,因此我从未踏进过那里。我担心多雷[23]为但丁《地狱》所作的铜版画中的场景会在那里出现,它总是让我满怀恐惧。
我感到,那帮被树桩碾得血肉淋漓、被飓风抽打、被大块冰山冻住、在昏暗的坑道里受罚的人,与那基座回廊里闪烁出辉煌业绩的英雄们一样默默地声名狼藉。所以实际上这个回廊就是地狱,有力地反衬着那群围在碑顶上光彩夺目的胜利女神四周的受到恩宠的人。
有时候一些参观者会站立在回廊上,我觉得,他们在天空的映衬下,和我的贴画本里描上黑框的人物一样。在描上这样的黑框后,为了把那些小偶像贴到花束后、大门上和梁柱间,或我喜欢的其他任何地方,我的手上不正是拿着剪刀和胶水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