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第二十话 阴晴不定
九月下旬,赫都学宫背后的无涯山上,枫叶正红,满山绚烂秋色如诗似画,斑斑斓斓的红、褐、黄色,浸染琼山,笔墨不俗。
无涯山隔几日晴、又几日阴,唤来烟云盏盏萦绕其间,蕖华玉溪如缠在红衣美人腰间的锦带,霞壁翠微似佳丽着时样新装,便是最上品的画师,也无法将其万分之一的美色,绘入润格之中。
“我们去看红叶吧!烛天。”率性堂中暧咪站在夏侯烛天面前,兴致正好。
“好啊,正值当时,咱们偷着买些淡酒,找处好景致,边饮边赏,如何?”夏侯烛天此时伤势已经大愈,若是登山小游已没什么阻碍,已然变回了往日的逍遥少年。
“好啊、好啊!小颠你去不?”暧咪看了旁边的阿果一眼,忽然转头又问了问蠢猴子。
乐小颠看了看芽芽,不知道怎么回答:
“我…”
“猴儿不能去,他最近功课落的太多,得抓紧时间补功课。”
芽芽也是灵心慧智,又怎能看不出来那两个魔国女孩想要做什么,见小颠望来的眼神,丫头也明了了他的意思,便替乐小颠找了个借口。
阿果见他们两人心思默契,气得不成,有些怨气的争辩道:
“他算学那么好,还用补?剩下的书学、经史,这一天又补不回来多少,这红叶可不等人,过去了,就没得看了!烛天,你说是不是?!”
“唉…,落花有意流水无情,我还是跟暧咪买些酒去吧,等你们掰扯清楚这事,叶子全落光了,来,暧咪。”说罢,烛天公子拉着暧咪就赶紧遁逃了。
“死烛天,你敢跑!…小颠你不许走,我有事问你。”
乐小颠本想也借这事匿了,却被捉住,只好装着笑脸探问道:
“果师妹还有何事,但说无妨。”
“成,我也看出来了,你和乐先生有了好事,可你也不能见死不救吧!在赫都想见到猿族的人比登天还难,好不容易凑到一起了,我也不求别的了,你给我推介个老家的帅哥吧,要不我就真得孤独终老了。”
小颠闻听也觉得不无道理,可前事有因,阿果虽为猿族,却不知根知底,自己实在不想轻易暴露自家隐居的山村,两厢择难间,便结巴起来:
“我…这…嗯…这这这…”
芽芽知道他不想说,可又看着阿果有些可怜,于是,她便想了个主意说道:
“我家猴儿的梦想,就是拐个天朝女孩,同样的,阿果你也可以找个天朝男孩啊,我认识好多帅哥,你要真的不想孤独终老的话,我帮你引荐几个,不是什么难事。”
“唔…”阿果闻听如此,眼神有些飘渺,想了想道:“我回去问问我爹,要找个天朝男孩为夫…我还从来没考虑过这事。”
“其实…”小颠见状刚想说些什么,却被芽芽按住,女孩续道:
“其实,咱们两国虽然之前有过冤仇,但终归同宗同源,与其一棵树上吊死,不如放眼四海,岂不是海阔天空。”
“也是,好吧,让我想想的…那我先去找暧咪他们了。”
见阿果走后,小颠忽然跟芽芽说道:
“我从山下眺望,现在无涯山上的景儿好看的很,等回头,咱俩单独去遛一圈吧?”
“傻猴儿,这无涯山上原来就有妖魔出没,凶险的很,哪儿有你想的那般好,我身上这香气…”
乐小颠闻听,思来想去,便点了点头,不再提上山观景的事了。
无涯山中泛起微风之时,本来叶叶相庇的荫盖,都撩起伞檐,只把暖金温煦放了进来,让天光满撒山峦,耀斑层叠的铺在落叶缤纷的山道上,更显得树枝上的枫叶红者更红、黄者弥金。
三、五个学宫学子提篮架隼,从半崖漫步上山,一路上尽览丹崖碧嶂、红霞锦绮,道旁两侧树冠相交,恍若洞道,其间笼罩琉璃般的晶亮颜色。
秋日峦山气高光近,几名如花美女轻摆胯子,嬉戏于火叶朱棚之下,轻踩在如宣软床褥的碎锦之上,近看来,无涯琼峦衬得女孩儿们更娇,远眺去,才真的见了那传说中‘乱霞千万树,浑如野火浪’的奇景。
烛天这行人两男三女,女孩除了阿果、暧咪,又叫上了彤彤那丫头,夏侯烛天也不傻,想来这山上素来传说有鬼怪出没,他如今大病初愈,对付不来这些凶险事。
于是,他便约来虎族的同窗乌戈尔同行,这位高大健壮的汉子,不光和烛天同是龙虎社的鞠客,且这乌戈尔的功夫很是不凡,几年前,虎汉乌戈尔降伏骁骑旅座狼的事迹,就在赫都中不胫而走,因此,龙虎圆社的声威也跟着响亮了几分。
有了猛士随行,孩儿们观景雅致更加高昂,众人行至半山,景色已是最好,不若山顶气势临绝,却能览尽山色奇景,上望则得云雾缭绕隐约之美;平望则得左右盛景,仿若置身画廊之中;下望则无涯山势扑面而来,学宫全貌必现,三座主楼不像近观那般压顶,倒有了小巧可爱的情志。
学宫门前的白玉桥,如一线连通山外,山根水汽濛濛、绿荫幢幢,再也不会让人见之迷惘,更多则是壮志于怀的豪情。
于是乎,当年建造学宫的大师,也在这半山处,选了块风水宝地,将一座魔神小庙营建其间,供学子祭拜。
小庙全用白檀木建造,很是风雅,庙后溪水潺潺,有一小潭,潭中立起石雕小塔,水中游弋奇色白鱼,无论昼夜,不论借着月光还是日光,此处驻脚小地都是佳色美景。
庙前则有半亩空旷场院,院子头尾上下连着山道,前接突出山崖,崖边建三角亭,于亭内眺望而去,怎个了得,于不经意间,便得了这山中最好的景致。
选好这处观景佳地后,众人在亭中小憩片刻,饮了些清水、淡酒,都感受起了这番绝美的秋色。
“乌戈尔,来陪我们踢会儿毬吧!”阿果看够了如画的群山,又想起了乐事,就从背囊里拿出个竹篾骨子、锦线扎的硬毬‘一瓶花’来,冲着那虎汉晃了晃。
乌戈尔闻听,解下重剑,交到烛天手中道:
“哦,好,烛天,帮我拿会儿剑。”
“娘咧,这剑得有十几斤沉,暧咪,你不去踢毬啊?”
“我鞋的跟子太高了,不去踢了,让彤彤陪阿果折腾吧,要不你看就我穿了学宫的裙装常服,她俩都换了裤子,我来啊,就是伺候着你的啊,我体贴吧?”
“那咱俩换换,你拿着乌戈尔这剑,食盒给我。”
“才不要,出息的你了,哼!”
烛天公子见状笑笑,哪儿能真的让丫头拿重物,不过是逗逗闷子。暧咪也是捂嘴含笑,赶紧扶着夏侯烛天在亭中坐下来,两人便回首看着同窗玩起了毬戏。
阿果、彤彤、乌戈尔,正好凑了个三人场户‘转花枝’,几人离开崖边,走到半山魔神小庙前的空旷稳帖之处,就起了毬,那毬便在姑娘和汉子之间流转,互相传接,使之不坠乃是高技,轮到谁却接不到时,便要挨罚,要拿那墨笔画个花在脸上。于是,两个丫头对上这龙虎圆社的高手时,就有些力不从心了。
白打鞠戏在魔国多为女子的游戏活动,像乌戈尔这般混在女孩堆里玩耍的,纯属为了逗妹子开心,其实烛天能在学宫众女徒中能这么受欢迎,也是因为他毬踢得好,常跟姑娘们玩耍,自然欢心易得。
秋高气爽,无涯山的半山上,烛天将隼子放飞出去,让它也撒撒欢,自己则在亭中饮啜淡酒、品享小吃、逗弄妹子,说不出的逍遥自在。
而那火红枫树下的白庙小潭,四面围着竹篱,天光洞开一缕,照向庙前场院,偶有落叶飘下时,乌戈尔已把蹴毬十技演练的出神入化,只见阿果起脚来个神龙摆尾,用脚跟将‘一瓶花’踢给了乌戈尔,汉子则用了控法将毬用头顶接住,来了个‘魔神顶珠’。
之后,他将毬飞弄起来,再用膝法‘迎宾拐’伺候,继而换了‘斜插花’,用脚将毬颠在脚上,控的稳当,时不时还要玩些花式的‘叶底摘桃’,便是用脚轻点一下毬,陡然变了蹑法,将脚在毬上下圆过个圈,再接‘斜插花’。
正当两个丫头见了这花活,给他拍手叫好时,乌戈尔来了劲头,忽而将毬飞踢而起,再用后背接住坠下的锦毬,这便是用了‘双肩背月’的花样。
丫头们再次叫好时,乌戈尔坏笑了下,突然让那球在身上滚弄起来,锦毬绕着他的头颈双肩团团转圈,这便是花式中更为高超的‘转乾坤’,这下倒让阿果和彤彤惊叫声、咯咯娇笑连连。
乌戈尔见了更是得意,且将毬转到脚上,踢给了彤彤。
那小猫丫头彤彤见状,有点儿没醒过神来,却被锦毬砸在了额头上,再想接就接不住了,骨碌碌锦毬坠地,滚向了崖边亭前,这下便被判了输。
阿果笑眯眯从背囊里取出雕花檀木杆的毛笔,取下笔帽,用舌头舔了舔笔尖,就把彤彤画成了小花猫,只见猫丫头彤彤两颊上,每边都有三捋墨画的胡须,再拿随身带的小镜子去给她瞧,彤彤登时撅起了嘴。
烛天见状,起身携着暧咪走出亭来,捡了毬送还过去,彤彤这会儿顶着个花猫脸,冲夏侯烛天求道:
“哥哥,帮我赢回来嘛,我也要乌戈尔脸上画花猫。”
“哎呦,我这刚好,你就让我动腹中真气,我可折腾不过你们了。”
彤彤有些不情愿,可见暧咪的眼神暗示不许她这般磨人,小丫头便就答应说:
“唔…好吧,那等哥哥你好点了,再给我报仇。”
“好好好,没问题,到时候咱们把乌戈尔画成大黑脸,哈哈哈哈。”
众人正高兴时,忽然天色变幻,雨雾带着薄薄雨滴飘过了山头,只把众人撵回了亭中,大家正用手巾、帕子擦汗擦雨水,偶有人冒雨上得山来,踱到亭边、边拍着手、边唤道:
“秋色虽妙,但见我学宫子弟如此活泼康健,老夫更为欣慰啊。”
烛天忽闻来人之声,转头望去,有些惊奇道:
“馆主…您也来爬山观景啦。”
“哈哈哈哈!”
“哈哈哈哈!”
“啊…”
“嗯…”
“怎么,乐小颠和乐小先生没跟你们一起来嘛?”
“小颠功课落下的太多,乐小先生督着他,补习落下的功课呢。”烛天打恭作揖,低下头去,又抬起眼来,偷瞄了下馆主的脸色。
馆主眼色古怪,套起话来:
“哦,其实也不必如此,过犹不及,反倒扫了学子上进的心思,…
…啊…这无涯山的景致,一年才得此十数日的绝景,我上山来瞅瞅,探探路,想是之后约上率性堂的诸生,都来看看,来年科试,便有学子积满十分,要出师离去,到那时,他们还没见过如此盛景,岂不可惜?…
…还有乐小先生…”
说到这里,馆主忽然露出淫笑,又道:
“那么美的女子,若能与这番奇景一合,岂不是人间乐事,哈哈哈哈,烛天你懂的嘛。”
烛天闻听他说的,心想‘今天你倒是话多,不知搞什么鬼心思。’便试探道:
“馆主,这无涯山上,历来传说有烈妖出没,要不也不会在这半山崖,建了魔神庙镇压邪气,就说是来到此处观景,怕是学宫中的子弟,也没几个敢来的。”
“哎,那都是前几任馆主在时的邪行事了,我这期任内,从未听闻无涯山上有过什么歹事,你们这不是也上来玩儿过了嘛,你伤重初愈,还带着三个丫头来赏景,如此风流倜傥,这能有什么事?”
“学生这不是还约了乌戈尔师兄么,有他在,保我们四人平安,稳妥的很。”
“哦?乌戈尔,若之后,馆主我领率性堂诸生来山上游玩,你可愿意保众师弟、师妹平安?”
话不多的乌戈尔闻听此话,抱拳躬身道:
“回馆主,这个自然。”
“哈哈哈哈,烛天呐,你瞧,咱们还有什么可不安的,更何况,听闻乐小颠曾经击杀过婪貘巨兽,再加上他,岂不是万无一失。”
烛天闻听,没有回话,只默默给馆主打恭行了个礼,忽而亭外雨声疾戾起来,只将树上枫叶扫落一片,众人身上的寒意也陡然而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