昭君怨

暮雨丝丝吹湿1。倦柳愁荷风急2。瘦骨不禁秋3。总成愁4。 别有心情怎说5。未是诉愁时节。谯鼓已三更6。梦须成。

■ 注释

1 暮雨：李冶《得阎伯钧书》：“情来对镜懒梳头，暮雨萧萧庭树秋。”白居易《闲居春尽》：“愁因暮雨留教住，春被残莺唤遣归。”白居易《长相思》：“巫山高，巫山低，暮雨潇潇郎不归，空房独守时。”

2 倦柳愁荷：史达祖《秋霁》：“望倦柳愁荷，共感秋色。”

3 瘦骨不禁秋：瘦骨，澹交《病后作》：“病肠犹可洗，瘦骨不禁寒。”

4 总成愁：卫宗武《满江红》：“望寒莎衰草，总成愁绪。”

5 别有心情怎说：白居易《长恨歌》：“别有幽愁暗恨生，此时无声胜有声。”

6 谯鼓：城门楼上的更鼓。

■ 简评

词写闲愁。开头“暮雨”，点明时间、天气状况，时为黄昏，正下着雨。雨又怎样？“丝丝吹湿”。黄昏的雨下得不大，如一丝丝的细线，若有若无，风来了，吹湿了地面与四周景物。丝丝，吹湿，景物柔美有层次。下一句接写天气。柳为倦柳，荷为愁荷，风则吹得很急。荷的出现，进一步定义了时间为夏秋之际。柳本不知倦，荷亦不懂愁，倦、愁，完全是词人心理感受的折射。风急，结合上句之暮雨丝丝，不见得是实际状况，也是词人内心状态的外射。六字写景，则景为人用，完全是写人，王国维所谓的“有我之境”。两句一柔一急，反差鲜明，正反映了外物与词人内心差距之大。后两句直接写情。“病骨”两句，写词人因生病而情绪压抑，经受不住秋雨秋风，最终全部凝结为“愁”绪。“总成愁”，是带着某种宿命的无奈。实际上，外界的明媚与凄惨，对于词人而言都不会有根本的改变，任何事物，在词人的心里，都会化作愁闷、愁苦、愁绪。下片前两句表达了词人内心微妙的感受和这种情绪的无法言说。“未是诉愁时节”，反语，秋日易引发愁绪，从宋玉到杜甫到欧阳修，等等，文人墨客很少不被秋日的肃杀打败而愁苦的。此处纳兰说不是倾诉愁绪的时节，实际是此愁细腻莫名，如暮雨吹来的雨丝，难以捕捉却又令词人内心起伏罢了。“谯鼓”句，说明枯坐至三更，侧写愁之困惑侵扰，无以摆脱。“梦须成”，自我宽慰语，失眠，无法入睡又希望尽早入睡，更有借梦而脱愁的心思，则愁之深之令人无奈，完全烘托出来了。韩慕庐说纳兰“作长短句，跌宕流连以写其所难言”，也是指出了纳兰善写难以捕捉的愁绪；顾梁汾认为“容若词，一种凄婉处，令人不忍卒读”，陈其年认为纳兰《饮水词》“哀感顽艳，得南唐二主之遗”，都是就其词善言愁而言。愁为纳兰的生命底色，故言愁之句在词中尤多见（如“病为愁成”，“年来憔悴与愁并”，“天将愁味酿多情”），此词无更多具体信息，只能说是纳兰的一首“别有心情”的闲愁之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