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2 乐观与过度乐观
行为经济学同样为本书提供了对另一个重要问题的洞见,即乐观与过度乐观作为企业家和投资人成功或失败的影响因素所起到的作用。我们可以把过度乐观定义为:个人过高估计自己某些特征或能力的倾向。个人频繁地高估自己在特定事件中的贡献,并认为与其他人相比,好事会更多地发生在自己身上,而坏事则很少。丹尼尔·卡尼曼(Daniel Kahneman)说道:“就决策的结果而言,乐观偏差很可能是最重要的认知偏差。”乐观与过度乐观的影响是矛盾的,比如,它往往是有帮助的,但有时也是有害的。
早在20世纪80年代末,阿诺德· C.库珀(Arnold C. Cooper)、卡罗林·Y.吴(Carolyn Y. Woo)和威廉·C.丁克尔贝里(William C. Dunkelberg)基于一项针对2994名已经开始创业的企业家的调查,指出过度乐观可能会如何发展。虽然这时美国创立的2/3的企业都在4年内面临经营不善的问题,但81%的受访者认为,自己个人的成功率在70%以上,33%的受访者表示自己的失败率为0。“那些已经承诺要当大老板的企业家们表现出了极大的乐观态度。多数人认为自己的成功率非常高,要远远高于历史经验所证实的新公司的成功率。”企业家们曾被问及他们是如何评估其他同类公司的成功率。评估结果显示,企业家们对其他公司的成功率的评估结果虽然没有对自己公司的乐观,但也太乐观了。“企业家认为,他们公司的成功前景要远远高于同类公司的。”
研究人员还研究了公司创始人展现出来的所有具体特征或能力是否与乐观程度成正比,而这些特征或能力实际上会影响他们成功的前景。经证实,二者并不存在这样的联系。无论这种乐观主义在企业家们看来是否合理,他们都会同样乐观。“前人研究过可能与成功有关联的因素,而企业家们对自己成功机遇的认知似乎并不与这些因素系统地相关。”
根据大量的实证研究,托马斯·阿斯特伯(Thomas Astebro)、霍尔格·赫兹(Holger Herz)、拉玛纳·纳达(Ramana Nanda)以及罗伯特· A.韦伯(Roberto A. Weber)于2014年指出,美国企业家收入的中位数要低于员工的收入中位数。只有极少数企业家获得极高的收入,这也使群体统计平均值上升到收入中位数以上。然而,企业家群体的收入中位数却低于员工,于是大约50%的创业者不得不在6年内放弃创业,而只有10%的创业者,其年收入超过了100万美元。作者的观点不仅仅是说,绝大多数企业家都失败了,而是很多企业家长期都只取得了很少的收入,而且这份收入还是花了很高代价才得到的。他们把自己在公司中的非流动性资产捆绑起来,这些公司的回报率也不会高于高度多元化股权基金的回报率。从原则上讲,作者认为,这种现象只能有三种解释:1.有一部分人十分愿意承担风险,因此成为企业家。2.由于过分乐观,所以错误地估计了风险等级。3.企业家们的非财务性优势(自我决策、自主掌控时间)成为他们无法抗拒的动机。
作者得出这样的结论,所有三个解释似乎都是合理的,不过,即使客观上看风险和回报率十分不乐观,还有人愿意成为企业家,这个谜题仍未解开。
卡尼曼支持过度乐观这一解释。他认为,在听到负面新闻或消极预估时,尤其是跟自己公司有关的时候,企业家们并不会感到不安。在一项实验中,创业者就其想法的成功可能性听取了客观的专业分析结果。在案例进行过程中,即使是成功机会最低的那些人也没有放弃。后来,411个项目中,只有5个真正获得了成功。47%的创业者被告知他们的计划是难以实施的,但他们并没有认输,而是继续创业,最终导致损失翻倍。
卡尼曼人认为,不低估认知偏差的作用是十分重要的。举例来说,公司创始人往往忽视其市场竞争对手。丹·A.摩尔(Don A. Moore)、约翰·M.欧驰(John M. Oesch)和沙琳·杰斯玛(Charlene Zietsma)于2017年这样解释道:“我们把注意力放在自己想做什么和能做什么上,而忽略了其他人的计划和技能。”他们采访了34位高科技公司的创始人和20位仔细考虑过开办公司的员工。值得一提的是,无论他们所选择的市场中是否存在强劲的竞争对手,在过度乐观的状态下,这些创始人忽略了所有外部因素(有意思的是,那些有过创业想法的员工也如此)。他们只关心自己的能力以及对自己的项目产生直接影响的因素。该研究表明,外界因素在是否成立公司方面起到的作用微乎其微。“在提及的因素中,只有12%的人强调了外部环境(13%的人强调了创始人,9%的人强调了非创始人),其中,只有10%的人或5%的人涉及竞争。”
如果没有强大的乐观精神,多数企业家可能永远不会成为自主创业者。马修· L. A.海沃德(Mathew L. A. Hayward)、迪恩· A.谢普(Dean A. Shepherd)和戴尔·格里芬(Dale Griffin)认为,尽管失败率这么高,人们还是要成立公司,创始人的过度乐观是关键原因。一方面,“过度自信是我们工作的中心思想,是过度冒险所带来的经济繁荣的持久动力,也是这种繁荣的制动。”另一方面,过度的乐观往往是破坏性的,特别是在困难的情况下,例如,当一个客观的观察者早已认识到当下情况是多么的无望时,企业家或投资者还继续向自己的公司注资。
2007年,曼居·普里(Manju Puri)和大卫·罗宾森(David Robinson)就乐观主义如何对经济性决策产生影响进行了研究。他们发现,“适度的乐观主义与理性明智的经济性决策相关,而极端乐观主义则与看似不合理的决策相关。”两位研究人员对采访进行了大量的随机性抽样,以研究个体到底有多乐观,以及适度乐观主义者和极端乐观主义者的经济和金融决策过程有何不同。“适度乐观主义者的理财习惯较为谨慎:他们更可能按时支付信用卡余额,有长期的规划远景,并称,他们储蓄,因为储蓄是良好的习惯。然而,极端乐观主义者没有长远的规划,不太可能认为储蓄是一件好事。适度乐观主义者储蓄更多,极端乐观主义者储蓄更少。”“还有一些其他的显著差异。比如说,与极端乐观主义者相比,适度乐观主义者的工作时间要长得多。作者总结道:“乐观主义既有好的一面,也有坏的一面,这一观念在心理学文献中横跨了两种截然相反的观点。我们的研究结果表明,对于那些与极端偏差相关的消极特征来说,很多与行为偏差相关的特征只可能是显著的,而适度的行为偏差,无论是过度自信,还是自我归因偏差,或是乐观主义,都可能与看似合理的决策行为相关。”
2009年,基思·M.米莱斯基(Keith M. Hmieleski)和罗伯特·A.巴伦(Robert A. Baron)根据207位创始人的采访发表了一项研究。他们的研究填补了现有研究的空白,因为在当时,关于公司创始人乐观主义与公司最终成功之间相关性的研究并不多见。该项研究的第一个结论就是,作为一个群体,企业家们是十分乐观的。与普通人群相比,他们要乐观得多。虽然乐观主义似乎是创业的基本先决条件,但米莱斯基和巴伦的调查同样表明,乐观程度与企业家的成功性呈负相关关系。作者一方面衡量了企业家乐观主义的程度,另一方面,也衡量了公司取得成功(利润增长和员工人数的增长)的指标。由于与普通人群相比,所有受访企业家的乐观程度都很高,因此作者猜想,乐观主义和公司成功之间存在着非线性关系。“乐观主义与新创企业之间的关系可能比较积极,可以达到适度的乐观主义水平,但超过了这一点就可能会转为消极。”
贝克强调,不应该总是消极地看待过度乐观。他指出,毕竟过度乐观提升了企业家精神,也使积极的企业家能够说服他人接受自己的理念,比如投资者和股东。“有可能正是这种过度自信和过度乐观使人们完成了伟大的事业,不过,也正因为如此,有些人惨遭失败。如果100个过度乐观的人中,只有5人获得成功突破,那么相对于其他95位失败的过度乐观主义者的损失来说,这个策略在进化意义上就具有了先进的人性。”
即使这么做对整个社会都有所助益,在个人层面仍然存在问题,即一个人至少要在一定程度上保护自己,不受过度乐观的伤害。有避免过度乐观的方法吗?卡尼曼对此持怀疑态度。在卡尼曼看来,其主要障碍就是信念的主观程度是由已经构建的叙述的连贯性决定的,而不是由支持该信念的客观信息的质量或数量决定的。
不过,也存在一些能够正确运用过度乐观主义的方法。在启动一个项目之前,盖瑞·克莱恩(Garry Klein)提议做一项练习,找一组对这个项目十分熟悉的人,把他们聚在一起开会,向他们提供以下简要信息:“想象一下,我们现在是在一年以后。我们实施了现在这个计划,结果十分失败。请用5~10分钟把这次失败的过程简单写下来。”这种预防式方法的主要优点就是,它允许怀疑,并鼓励决策倡导人探索可能尚未考虑的危险。
本书第二部分的采访提出了更深入的问题:受访者到底有多乐观?特别是,他们到底是如何界定乐观主义的?他们是否把过度乐观的风险也考虑进去了?如果是的话,他们要如何减轻过度乐观的消极后果?过度乐观的指标之一可能与超级富豪对于把大部分个人资产投资到自己公司的风险评估有关。客观来讲,这是有风险的,主要是因为低水平的多元化资产配置,不过,他们在主观上考虑过这些风险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