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流放边城
“不见……仙山……”
似有蝴蝶翩翩入梦来,翩跹之间梦呓如诉,令人朦朦胧胧地被牵走了心魂。
“大道……长生……”
楚云音想要挥手抓住那只蝴蝶,却纵身扑进一片仙云花海之中。
漫山遍野的仙云花浮在岛上,一个男子笑眼温和地立在海中,似乎在对什么人说着终生的誓言。可她却觉得心头一疼,伸手去捂胸口,竟满手鲜血。
心头血滴滴答答地淌下来,疼得她撕心裂肺地惨叫……
楚云音恍然睁眼,从梦中醒转,犹在惊悸之余,身上的伤口疼得她不停地抽搐。
“三爷,三爷。”
一道声音轻轻喊着,楚云音转头去看,一个身上还散发着油腻味的布衣老头正趴在铁牢外头唤她。
“是我,老李头,三爷。”
老李头见楚云音嘴角不停地溢出鲜血,知道必定是五脏六腑都伤了,连忙掏出怀里的伤药道:“趁没人的时候上点,总也管些用。”
楚云音闭上眼,没有理会他,也不再动弹。
将伤药藏好后,老李头又塞了两个油饼在茅草底下,这才匆匆地走了。
老李头走到一处空地上,一个绸缎衣裳的中年男人正模样焦急地等着他。见他回了,问道:“三爷如何?”
老李头抹了把泪,摇摇头道:“不大好”
“唉……”中年男人无奈道:“偌大个楚云家尚且被满门屠灭,你我市井小民又能如何……”
说话之人正是针铺掌柜,那一日被云音一路追到山里的刘信。
东洛城不过是遇荒境角落里的一座北国小城,就连知府都是些被贬的落魄书生,荒年盗匪横行更是无人问津。
但不知道哪一年,东洛城来了三个恶霸,竟然赶走了暴匪,霸下整片南府街。自那一日起,东洛城方圆五百里无人敢犯。
其中有个女恶霸更是武功了得,一身剑法出神入化,人称楚三爷,虽说为人凶恶,老百姓却也并非不明事理之人,这一方土地是谁在护着他们,心里都明镜儿似的。
如今楚云门被屠,东洛城的山倒了,怎能不叫人心有戚戚。
“如何是好啊……”刘掌柜叹道:“三爷虽是表面凶恶,可哪次不是背地里接济咱们,竟落得如此下场……”
二人不再言语,老李头想起从前暴匪作乱,民不聊生,心道:“罢了,活一日算一日,死了……也干净……”
而当月光重新洒在这片土地上时,又不知是多少年了。
天窗口漏出微弱的光,一点点落满眉睫,楚云音想支起身子,试了好几次,疼的得吐了几口血却依然趴在地上动弹不得。
“啊……”
她忽然愤怒而无力地一拳砸在地上,发出一声干瘪的呜咽,决堤的泪水不停地冲刷着脸上的鲜血。
“二哥,你在哪儿啊。”
楚云音埋头痛哭,那一地的尸体,每一具都像生生剐了她一块肉,如今楚云烈生死不明,楚云风远在天边,她从来没有这样无助过。
可恨她不知是什么样的人要灭她楚云门,这样多的人命啊,就这样毫无道理地没了。
“起来起来!”
不过才四更的天,狱卒已经开始清点犯人。楚云音挪到铁栅栏边,问道:“大人,你们可曾见到我大哥?”
那小狱卒被楚云音一声大人吓得不轻,却躲闪着目光不敢支吾。楚云音咬了咬牙,道:“我要见你们知府大人。”
那狱卒为难道:“您就别为难我们了,我们吃的也是送命饭,不敢多说。”
楚云音趴在囚车上死死地盯着人群,不肯放过每一个被拉上囚车的人。
直到囚车一寸一寸地离开了东洛城的地界,绵延不绝的积石山脉像梦境一样呈现在她面前,她才喃喃道:“大哥……楚云门真的没了……”
抓着锁链的手无力地从铁牢上滑下来,楚云音静静地靠在围栏边,周遭的人皆是满面枯槁,可天色却明澈得令人恍觉尚有生望。
“过了这座山,就是边境青州城了。”
囚牢里一个长发垂地的女人忽然开口道,似是在同云音说话,又像是自言自语,楚云音默不作声地看着她,这女子说的,她的确都不知道。
“姑娘……”女子目光躲闪道:“能将你的吃食……分一些给我……”
楚云音收回目光,这囚牢里哪来什么吃的,想了想才悟到,原来是看中老李头留下的这两块饼了啊。
“吃吧。”
她毫不在意地将两块饼子递过去,便接着闭上眼,至少知道自己被流放到了青州城。
那女子接过后,又放回一块,就不再说话了。
一路走了几天,楚云音都无法进食,只是一口血一口血地往外吐,她却强撑着,勉强喝些水,以免让人看出来。
傍晚时分,终于到了青州地界,四处都燃着火把。
押送的官差正在交接犯人时,却听见一个女人惊声尖叫,道:“死人了,死人了!”
楚云音一看,竟然是前几日那个长发女子,她皱起眉头,一旁的女人仍在哭道:“我……亲眼看到她将金子包在饼里……吞下去了……”
“拖下去拖下去。”官差不耐道。
这时又有几个官差上前,一一察看囚车上的女人,等走到楚云音跟前时,却挥手叫来几个差役道:“这个快死了,杀了扔出去。”
楚云音瞪大双眼,死灰一般的面色上布满了不甘,顿时气血上涌又吐了一口血,惹得官差愈加嫌恶,道:“一并拖下去,其余的充入下三营。”
差役上前将楚云音从囚车里拖出来,正准备拔刀,却被喝止:“别在这儿杀,脏兮兮的,拖远些。”
“是。”
几人便将楚云音拉了出去,边走边道:“新来的这批女人,咱能去吗?”
“没听见是下三营嘛,自然能去。”
其中一人不屑道:“几个军妓算什么,到时候咱去青州城最大的挽香阁找乐子,什么姑娘没有,那才叫逍遥快活呢。”
“你有那艳福吗?”另一人傻笑道。
楚云音沉沉地躺在囚车上,还能勉强睁开眼看一看天上的月色,与东洛城城相比,这里的月色真是太远了。
死了也好,免得受人侮辱,落得这样的下场,难怪那长发女子宁愿吞金自尽,如今看来,不如死了的好。
二哥,你走得太远太远了,这一别,我只能在黄泉路上等你了。
运尸车停下,乌云遮住月色,长空一片漆黑。
坑坑洼洼的土坡上,一条短毛黑狗蹬着四条小腿哒哒哒地向前跑,身旁并行着一个步履匆匆地老妇人,粗布麻衣,看起来有些苍老,体格却尚且健壮。
“差爷……”
老妇人凑到一处乱坟岗上,正是刚才那几名差役停尸车的地方。
“差爷,我这都给了钱了,怎的这么些天还不见人呐。”
那老妇人一脸卑怯道,拉尸车的差役冷哼道:“你那点铜板,还想买个好姑娘?”
“都在这儿了,自个儿挑,别耽误爷几个吃酒。”
“这、这怎么行呢……”
月光底下陈着两具死尸,吓得那老妇人急道:“差爷,这是死人呐,我买的是活人。”
“叫什么叫,真以为爷们稀罕你那几个破铜板,这是给老东家面子,不然连死人都没得叫你挑的。”
老妇人拖着他们,哭道:“你们收了我的钱啊,怎么不给办事儿!”
“滚滚滚。”那差役最怕跟这等撒泼的妇人计较,怒喝道:“再叫连你也杀了!滚!”
说罢丢下那老妇人,大摇大摆的走了。
那短毛黑狗蹲在老妇人身边,浅浅地打了一个哈欠,似乎是在等她哭够了起来。
老妇人呜呜咽咽地哭了半晌,方才起身道:“来福,家去,家去吧。”
“咱走。”
老妇人拖着苍老的步子,短毛黑狗哼唧一下,却没跟她走。
“怎么了,来福。”
来福又打了个更大的哈欠,一只手便顺着它轻轻摆动的尾巴抓了过来,仔细一看竟是从那尸体边上伸出来的。
老妇人唬了一跳,来福干脆站起身避开那只手,蹲到一边去,便听见一个微弱的声音响起。
“我……还活着……”
天上的流云飘飘散散,散到不知哪一方天地,地上万顷灵木,蒸腾出浓郁的灵气,仿佛陈年老酒一般醇厚。
“少公子,那世子赤渊渡劫陨落无疑。”
一只奇火异兽自云间飞落,轻轻地蹲伏在一个深蓝衣袍的少年身前,向他禀报道。
少年站起身,立在一望无垠的灵草田中,眉眼如细细和风,宽大的袖摆迎风鼓起,并无半点仙风道骨的模样,一眼望去就如那凡间的翩翩少年郎一般,令人心生好意。
“赤渊那雪瑞兽,可有踪迹?”
那奇火异兽正将灵田中的红千叶用烈火烤了烤,大口大口地吞入腹中,听了这话,有些懵然道:“并无。”
“那就是了。”
少年又浇了几片灵田,便一挥手将花田隔起来,看着那火兽道:“这田里的红千叶都被你贪吃光了,再吃,我就将你关在这里,种上三百年的花田。”
火兽恋恋不舍地看了几眼花田,垂着大脑袋跟在少年身后,离开了花田。
赤渊,你可别让我等太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