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唐伯虎买题案：江南第一才子沦为阶下囚(1)

1499年是江南第一风流才子唐伯虎命运转折的年份，他凭借此前考秀才、举人连得第一的优异成绩，对进京赶考的会试，他信心满满，甚至觉得会试夺魁也应该会像探囊取物那么简单。然而，命运却和他开了一个天大的玩笑。会试之后，有人举报他与徐经向副主考官程敏政买考题，他被抓捕下狱，沦为一名阶下囚。遭受严刑拷打之后，唐伯虎交代了自己确实曾经拜访过程敏政，程敏政也帮他猜过考题。在会试的时候，程敏政却把这些猜的题目作为正式的考题。这样，唐伯虎和程敏政涉嫌泄露考题得以初步证实。由于案情扑朔迷离，也有人提出，唐伯虎是被人陷害的，这是一起冤假错案。事后，唐伯虎被革掉举人，通过科举光宗耀祖、实现自己人生抱负的大门也彻底向他关闭了，而艺术之门却向他敞开了，唐伯虎成为享誉古今的艺术大师。

进京赴考，会元热门

本讲要讲的是明代一位艺术奇才卷入的一起科场案。只要一说到他的名字，大家立马就能想到他那种风流倜傥、放荡不羁的形象，他是谁呢？是唐伯虎，《唐伯虎点秋香》的故事广为流传，被改编成戏剧、电影、电视剧等。唐伯虎姓唐名寅，字伯虎，是明代南直隶吴县人，也就是现在江苏苏州人。他是中国历史上顶尖的画家、书法家，现在如果谁手头收藏了他的一幅画或者一幅书法作品，那可是稀世珍品，是压箱底的。他的作品放到博物馆里，也是镇馆之宝或者值得特别展示的重要文物。唐伯虎出身虽算不上大户人家，但也家底殷实，衣食无忧，加上他才华横溢，按理说，像他这样的人，就算再不会经营自己，也不至于太落魄吧。

然而，历史上真实的唐伯虎不但没有过点秋香那样的风流韵事，生活的幸福指数也非常低，甚至可以说是命运坎坷，潦倒一生。那么，是什么事情让唐伯虎的生活如此凄凉呢？一个直接原因就是他卷入了科场案，因为他会试涉嫌舞弊被查处。那么这起科场案到底是怎么发生的呢？为什么会对唐伯虎产生这么大的影响呢？

这起案件发生在明朝弘治十二年（1499年），明王朝在这一年春天要举行会试。什么是会试呢？顾名思义，会试的“会”字，就是集中、汇集的意思，会试就是各省乡试录取的举人集中到京城参加考试。会试录取的考生称为贡士，会试第一名称为会元。一般来说，贡士都可以被皇帝录取为进士。因此会试是明清时期非常重要的考试，是决定考生能不能实现金榜题名的关键性考试。唐伯虎也要从家乡苏州到北京去参加这次会试，他这年正好30岁，是而立之年。那么这次会试的主考官是谁呢？

这次明孝宗皇帝钦点了李东阳、程敏政为这次会试的正副主考官。李东阳是谁呢？他是湖广茶陵人，在北京出生。李东阳是个神童，名气非常大。有史料记载，李东阳4岁的时候就已经能写直径达到一尺的大字了。他8岁时，由景帝特批进入顺天府学学习，16岁就考中了顺天乡试的举人。他18岁时，也就是天顺八年（1464年）考中进士。如果用明代来中国的传教士的说法，李东阳8岁就已经被皇帝特批为学士，16岁就拿到了硕士学位，18岁就拿到了博士学位。这次他是以礼部尚书、大学士，也就是礼部部长的身份来担任会试的正主考官。

那被任命为副主考官的程敏政呢？程敏政也非常有才，他的科举考试成绩非常不错，在明成化二年（1466年）殿试中他名列第二，也就是榜眼。这次他是以礼部右侍郎、翰林院学士，也就是礼部副部长的身份来担任副主考官。礼部是科举考试事务的主管部门，由礼部的正副部长来担任这次会试的主考官，这足以说明孝宗皇帝对这次考试的重视程度。

唐伯虎要参加的这次会试竞争激烈吗？这次会试的规模不算太大，只有三千五百多名考生参加，这在明清会试中算规模比较小的。但是录取名额却不少，朝廷给的录取指标有300名之多，录取比例达到8.3%，这样的录取比例在明清会试中算是比较高的。

三千五百多名考生齐聚京城，博取有限的进士名额，大家都踌躇满志，跃跃欲试。谁会拔得头筹考中第一名的会元，这是人们津津乐道的话题。值得关注的是，大家几乎都认为唐伯虎应该是第一名的热门人选。那么，人们为什么会对唐伯虎推崇备至？

我想有以下几个方面的原因：

第一，唐伯虎才华横溢，是江南地区有名的才子，他之前的科举考试成绩非常突出。唐伯虎16岁考秀才的时候，获得苏州府第一名。按照西方传教士的说法，他16岁就获得学士学位，确实非常难得。更何况他在人才济济的苏州府还能脱颖而出，考了第一名，这个学位的含金量更高，难怪他的好友祝枝山说唐伯虎这次让“四海惊称之”（《唐子畏墓志并铭》），确实是一鸣惊人。

考上秀才之后，唐伯虎可以参加接下来要举行的乡试。16岁的唐伯虎考取了秀才之后，他没有像其他大多数考生那样，接着就参加乡试，而是过了十三年之后，也就是到29岁，他才到南京参加乡试。这次乡试，他考得怎么样呢？

唐伯虎参加的这次江南乡试的主考官叫梁储，他的职位是洗马，这是个专门为太子服务的官职，大致相当于太子办公室主任吧。这个梁主任在阅卷的时候，对唐伯虎的答卷赞不绝口，他公开说：“士固有若是奇者耶？解元在是矣。”（《吴郡二科志·唐寅》）他的意思是说，有这么出色的人才，肯定要把他录取为解元，解元是乡试第一名。在最后公布录取名单的时候，唐伯虎果然被梁储录取为这次乡试的第一名，也就是解元。因此唐伯虎被后世称为“唐解元”，他的画像也题为“唐解元像”。

明清时期，南直隶也就是现在的江苏、安徽地区人才济济，乡试的竞争历来都十分激烈，能考上第一名，绝非等闲之辈。正因为唐伯虎之前的考试成绩这样好，名声在外，有人预测他这次能考中会元也在情理之中。

第二，唐伯虎在京城有贵人相助，这也是大家猜测他能考中会元的原因。是谁在帮助他呢？唐伯虎考中解元的那次乡试的主考官梁储回到京城之后，对唐伯虎这个江南才子念念不忘，认为他确实是一个难得的人才，总是担心他会被埋没。因此，他不厌其烦地在他的同事，也就是京官们面前夸奖唐伯虎的水平如何如何了得，听过他夸奖的众多京官中，就有被任命为这次会试副主考官的程敏政，梁储多次跟程敏政说：“仆在南都得唐生，天下才也，请君物色之。”（《明史窃》列传卷73《唐寅》）听梁储这么说过多次，唐伯虎这个江南才子的名字也留在了程敏政的脑海中。后来，唐伯虎到达京城以后，还专门去拜访过程敏政。不久之后，恰好这个程敏政就被任命为这次会试的副主考官。本来就是被大家一致看好的才子，又跟副主考官程敏政攀上了关系，因此人们更加有理由相信，唐伯虎被录取为会元的几率就更高了。

第三，唐伯虎在京城的名气很大。有史料说：“至京，六如文誉籍甚，公卿造请者阗咽街巷。”（蒋一葵《尧山堂外纪》卷九十一）“六如”是指唐伯虎，他的名气实在太大了，只要他人在住所，就有很多粉丝来求他签名、求他画作，来的这些人都不是泛泛之辈，大多数是一些有身份、有地位的人。来的人多到什么程度呢？“阗咽街巷”，也就是说把他住的客栈前面的街道都堵住了，用人山人海来形容丝毫都不夸张。

第四，唐伯虎自己信心满满。每次唐伯虎出门，都有一大群随从跟在他后面，有一点像现在的一些明星出门，保镖、随从前呼后拥，场面非常气派。唐伯虎非常享受这样的待遇，他也确实把自己当名人看。面对这么多人追捧，唐伯虎也飘飘然了，甚至有些得意忘形了，还不时地把自己写的文章送给其他人，表面上说是请人指教指教，实际上无非就是炫耀自己的才华，告诉人家自己多么有才，会试对他来说是小菜一碟，考个会元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

遭人举报，身陷囹圄

有时候被人关注得太多也不是什么好事，大家在议论唐伯虎考试结果的时候，有人好像发现问题了，是什么问题呢？有人说，唐伯虎在考试前送给他们看的八股文的标题，与刚刚结束的会试的考试题非常接近，甚至可以说是一模一样。这时，马上就有人提出，这个唐伯虎不是在考试前去见过程敏政吗？程敏政不就是这次会试的副主考官吗？于是，他们把这两件事一连起来，有人就说难道唐伯虎从程敏政那里拿到了考题吗？或者是程敏政把考题卖给了唐伯虎？

这可是轰动性的新闻，绝对可以上头条，很快在北京城里传开了。如果真是这样的话，那么就是严重的舞弊案。听到这样的消息之后，有一个叫华昶的官员在极短的时间内就写了一份奏折，把这件事报告给了皇帝。华昶的官职并不高，就是个七品给事中。给事中是什么官呢？

给事中是明代一个比较特殊的官职，级别不高，只有七品，大致相当于现在的正处级。明代的吏部、户部、礼部、兵部、刑部和工部都设有给事中这样的职位，他们的主要职责是监督官员，可以根据发现的问题随时上奏，举报官员的问题，甚至参奏官员。我觉得给事中跟现在中纪委派驻各单位的纪检官员的职能有些类似。给事中华昶这次向皇帝报告了什么呢？

他说，今年会试期间，北京城里的人都在议论，翰林学士程敏政利用当副主考官的便利条件，大肆卖考题，会试的第一场考试还没有开始，其中一道题就泄露了出来；第二场考试还没有开始，要求考生写的一篇应用文题目也泄露了；第三场考试还没有开始，这场考试的五道考题中，有两道题就已经泄露了。那么，程敏政把考题卖给谁了呢？

华昶并没有直接说程敏政把考题卖给了谁，他只是说，这次考试前苏州府举人唐伯虎真是胆大包天，猖狂到了极点，他拿着这些考题写成的八股文，给这个看看，给那个看看，虚情假意地向别人请教，实际上是在炫耀自己多有能耐，能拿到考题。虽然华昶没有直接说唐伯虎是从程敏政那里买了考题，但是他的意思很明确，就是程敏政把考题卖给了唐伯虎。既然出现了这么严重的舞弊，那么该怎么处理呢？

华昶认为，要调查这起舞弊案，现在还来得及，录取名单还没有最后公布，只要推迟公布录取名单的时间，命令正主考官李东阳复查程敏政评阅的试卷，看看程敏政是不是录取了唐伯虎就可以了。

接到这份奏折之后，孝宗皇帝非常重视，为什么呢？因为华昶举报的程敏政的身份有些特殊，他不但是这次考试的副主考官，他还是孝宗皇帝当太子时候的老师。以孝宗皇帝对程敏政的了解，他不大相信自己的老师会舞弊。但是，孝宗皇帝觉得，既然华昶已经举报了，社会上的议论又这么多，不管程敏政到底有没有舞弊，都需要查清楚这件事，如果程敏政真的舞弊，那肯定要严肃查处；如果他没有舞弊，也可以还程敏政一个清白。所以孝宗皇帝就同意了华昶的请求，谕令李东阳查程敏政评阅过的试卷。

按照皇帝的要求，正主考官李东阳等人认真复查了程敏政评阅的所有试卷，发现唐伯虎不但没有名列前茅，连榜上都没有他的名字，这次考试他压根儿就没有被录取。这样的调查结果，至少可以说明副主考官程敏政没有偏袒照顾唐伯虎。但是，这就能说明程敏政没有卖考题吗？

按照常理，如果程敏政真把考题卖给了唐伯虎，就应该帮忙录取他。但是，卖考题给考生，也并不意味着一定要录取考生，卖考题和帮忙录取之间也不一定有必然联系。这也就是说，李东阳等人的调查结果既不能否定程敏政卖了考题，也不能否定唐伯虎买了考题。

这样案情还存在两种可能，一种是唐伯虎确实从程敏政那里买了考题，那就是一起重大的舞弊案；另一种是唐伯虎根本没有从程敏政那里买考题，舞弊案是子虚乌有的，只是华昶听信谣传，捕风捉影。既然这两种可能性都存在，为了能把问题调查清楚，孝宗皇帝下令把举报者华昶和有买考题嫌疑的唐伯虎、徐经都抓起来。徐经是谁呢？

徐经是唐伯虎的朋友，他在这起案件中也是关键人物。徐经的名气不大，但他的曾孙是我国历史上著名旅行家徐霞客。可以说正是这个徐经的出现让唐伯虎的命运发生了重大改变，徐经究竟是怎样的一个人呢？

徐经是江阴人，也是个举人。除了举人身份，他还有一个身份，他是个超级富翁，在江南的富豪排行榜上，他名列第一，是江南地区的首富。但是，这个富豪从小就没有染上纨绔子弟的习气，他非常喜欢学习，潜心学习了很多儒家经典。他舍得把钱花在买书上，舍得把钱花在结交名人上，跟他交往的都是名流。